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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只要不是犹太人‘纠’好。”德国佬说着大咳起来。这时弗洛伊德已经进了房间,但没人注意他;他正在跟不肯穿过针孔的线头奋斗。

“不‘挥’是犹太人啦!怎么可能。”黑女人笑道,“缅因哪‘油’犹太人!”接着她一眼望见弗洛伊德,显然没那么有把握了。

“Guten Abend; meine Dame und Herr(晚安,女士、先生),”弗洛伊德用德文说,“Was ist los(怎么回事)?”据父亲的描述,矮不隆咚、满脸瘢痕的弗洛伊德套在大黑礼服里,一看就让人觉得那身衣服是偷来的,而且不只偷一个人。甚至连他最显眼的工具都是黑的——一团黑线轴,抓在弗洛伊德向洗碗工借的灰橡皮手套里。洗衣间里找来最好的一根针,在弗洛伊德的小手里大得吓人,仿佛要拿来缝快艇的帆布。搞不好他真这么试过。

“你‘纠’是‘医生’?”德国佬问道,脸更白了,血也不流了。

“弗洛伊德医生兼教授正是本人。”弗洛伊德说着,凑过去盯着伤口瞧。

“弗洛伊德?”女人说。

“Ja。”弗洛伊德说。他端了一杯威士忌往伤口上倒,却洒进德国佬的眼睛。

“喔!”弗洛伊德说。

“我瞎了!我瞎了!”德国佬直叫。

“Nein,你倒是不瞎,”弗洛伊德说,“不过你实在应该把眼睛闭好。”他在伤口上又倒了一杯酒,然后就动手了。

01 那头叫缅因州的熊(14)

第二天早上,经理要求弗洛伊德先别带缅因州出来表演,等到德国人把他们要的一大堆补给品运上船离开再说。弗洛伊德不肯再扮医生,坚持要穿工作服修他的三七印第安,因此他跟德国佬再照面时就是这副打扮——在网球场望海的一边,并未刻意远离旅馆和运动场,只是谨慎地待在自己的一角。德国佬肿着一张包了绷带的大脸,小心翼翼往弗洛伊德走来,仿佛矮小的机车技工是昨晚那个“弗洛伊德医生兼教授”邪恶的孪生兄弟。

“Nein,就是他。”黑女人说,拖住德国佬的手臂。

“哟,犹太医生一大早在修什么呀?”德国佬问弗洛伊德。“这是我的嗜好。”弗洛伊德头也不抬地说。一旁帮弗洛伊德递工具的父亲——就像外科医生的助手——握四分之三寸螺丝起子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德国佬夫妇没看见熊。缅因州正在靠在网球场的围篱上搔痒——它背对着金属网眼,使劲地摩擦着,发出自己才懂的呻吟声,规律的节奏像是在自慰。母亲为了让它舒服点,把口罩拿掉了。

“从没看过这种‘拍’子的摩托车,”德国佬挑衅地对弗洛伊德说,“我看是破铜烂铁一堆嘛,ja?印‘低’安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你不妨自己骑看看。”弗洛伊德说,“怎样?”

德国女人不太确定这主意是好是坏——她自己不想试倒是可以确定——但德国佬却显然正中下怀。他走近摩托车摸摸油箱,从离合器电线一路摸到排挡杆的球状圆把,抓住车把用力一扭,感觉一股汽油从油箱顺着橡皮管——在一堆金属中,它就像个活生生的器官暴露在外——从油箱流进汽化器。他没问弗洛伊德,径自打开汽化器的安全阀,手指伸进去拨了拨,把沾到的汽油往座垫一抹。

“你不介意吧,‘医生’?”德国佬问弗洛伊德。

“不会,请便,”弗洛伊德说,“去兜个风。”

那就是1939年的夏天,父亲已经知道结局,却毫无插手的余地。“我阻止不了,”他总是说,“它就这么来了,像那场战争。”

母亲在网球场的围篱边看着德国佬跨上摩托车,心想最好给缅因州戴上口罩。但熊不耐烦起来,猛摇脑袋,搔得更厉害了。

“跟平常一样,踩一下就发动,ja?”德国佬问,“踩一下它就会走。”弗洛伊德说完立刻和父亲同时倒退几步,弄得德国女人也连忙跟进。

“去吧!”德国佬一脚踩下发动器。

随着引擎发出第一声,还没开始回转,缅因州立刻从网球场的围篱边站了起来,厚实的胸前刚毛直竖,瞪着草地中央要丢下它开走的三七印第安。就在德国佬换了挡,小心翼翼地打算越过草地开上旁边一条碎石路时,缅因州四肢并用发动了突击。它全速冲过草地中央,硬闯过一场网球双打——顿时拍子乱飞、球儿乱滚,网边的球员索性抱紧了网子,闭眼等熊冲过去。

“呃!”缅因州大吼,但是三七印第安的引擎太响,德国佬听不见。

不过他太太听见了,回头一看——和父亲与弗洛伊德同时——正好瞧见熊。“上帝!这是什么荒郊‘耶’外!”她大喊一声,侧着身昏死过去,一旁的父亲连忙使劲支住,把她轻轻放倒在草地上。

等德国佬发现有只熊在后面穷追,他还搞不清楚方向,也不知道大马路在哪。如果开上大马路,他一定甩得掉缅因州,但是陷在旅馆的步道小径和运动场柔软的草地上,车子怎么也快不起来。 。。

01 那头叫缅因州的熊(15)

“呃!”熊咆哮道。德国佬横越过槌球场,往准备午宴的野餐帐篷冲去。缅因州只跑了不到二十五码就追上摩托车,笨拙地想爬到德国佬后面——仿佛它终于学会了弗洛伊德教的驾车技巧,坚持要好好秀一场。

这一回,德国佬说什么也不让弗洛伊德缝他的伤,连弗洛伊德也承认他干不来。“一塌糊涂,”弗洛伊德对父亲说,“要缝这么多针,我可不干。我没办法听他叫那么久。”于是德国佬由海上警察送到巴斯的医院,缅因州则被藏在洗衣房里,免得它不是“野生动物”的真相拆穿。

“熊就从树林里‘抛’出来!”德国女人醒来后说,“一定是摩托车的噪音‘超’到了它。”

“带着小熊的母熊,”弗洛伊德解释道,“每年这时候都特别凶。”

但是亚布纳的经理部门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弗洛伊德心里明白。“我得走了,免得还得跟他啰里啰唆。”弗洛伊德对父亲和母亲说。他们知道弗洛伊德指的是亚布纳的主人,那个穿白礼服,偶尔来赶最后一支舞的人。“我知道那个有钱佬会怎么说:‘好了,弗洛伊德,以前我们就谈过有关风险的问题,当初是我答应让你把熊留在这儿没错,但是我们也同意——你得负全部的责任。’如果他还敢说我是个幸运的犹太人——有他妈的美国可待——我就叫缅因州吃了他!”弗洛伊德说,“去他跟他的高级烟!我才不稀罕。反正这家旅馆也不是我想待的地方。”

熊被关在洗衣房里紧张兮兮,看着弗洛伊德把才洗好的湿衣服一一打包,担心地低吼起来。“呃!”它喃喃道。

“噢,闭嘴!”弗洛伊德大吼,“你也不是我想要的熊。”

“都是我不好,”母亲说,“我不该拿下它的面罩。”

“它顶多能咬出个吻痕而已,”弗洛伊德说,“把那龟儿子弄得一身伤的是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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