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人?”
“是啊!我的两个女儿就像两匹不肯驯服的野马,上海沦陷后一直辍学在家,整天就琢磨着看哪场电影,学业基本上荒废了,所以我有了聘请一位优秀家庭教师的念头。哦,你的老师船山泽人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在日本的时候经常找他一起喝酒聊天。”
“吴先生也到过日本留学?”
“嗯……”吴瘦镛似乎不愿谈这个,“船山现在还好吧?”
“近年来身体欠佳,不过精神还是蛮不错的。”
“是吗?我记得那时他最欣赏的是安格尔,酒到微醺的时候经常跟我讲那个活了87岁的法国画家对裸体模特儿的赞赏:‘标准的美——这是对美的模特儿不间断观察的产物。’”
吴瘦镛是船山泽人的朋友,他不会不知道船山欣赏谁。
“他喜欢《静坐的莫瓦特雪夫人》、《瓦品松的浴女》……”吴瘦镛谈兴正浓。
“是的,半明半暗的调子,在柔嫩的背上颤动,色彩原始,但相当悦人。绿色的窗帘,浅黄色的身体,白色的床单与绸头巾,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吴瘦镛睁大眼睛,说:“对!他是这么说的。”
“尤其《泉》,安格尔76岁高龄时的作品,他的艺术巅峰之作,动态与静态的完美结合,欧洲美术史上描写女性人体的优秀作品之一。但是,我提醒吴先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哦?”吴瘦镛又猛吸了一口雪茄。
“不可否认,安格尔是一位致力于纯化造型语言的画家,但他态度高傲,固执,观念保守,他认为只有描述史诗、神话、宗教等题材的绘画才是最高艺术,可事实却是,他的大作空洞造作,缺乏魅力。我想,这似乎与他母亲有关,那个皇宫假发师的女儿……”
“谁这么抨击这位大师?”
简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是我,我不喜欢人云亦云。”
“我应该对你刮目相看。”吴瘦镛嘴角咧了咧。
“这种想法应该早点产生。”简晗咄咄逼人,显示出一个“年轻画家”的霸气与固执。
“你刚才说我记性……”
“是,你记性不好,船山先生不喜欢安格尔那种古典主义。”
“那船山……”
“他欣赏浪漫主义。”
“对!对!我想起来了!”吴瘦镛极力掩饰自己。
简晗不容他喘息,继续道:“尤其戈雅,那个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廷度过的画家,就像他的前辈委拉开兹,他们都讲究心境的安宁与坦然。”
“唉!”吴瘦镛看似准备撤退,“近几年我们少有来往,人各有志,不过说到聘请老师,他和他夫人还是肯热心帮忙的。这不,如果没有他们,我今天还见识不到……”吴瘦镛在岔开话题的同时,又挖出来一个陷阱等简晗跳进去。
我看到了陷阱,我会小心避开。
“船山先生至今未婚。”简晗冷冷地说,口气中透出几分不满。
“怎么?他和濑惠一直没有结婚吗?”吴瘦镛不甘落败。
“据我所知,船山先生身边没有这个濑惠小姐,不是曾经有,而是一直没有。”
“你从来没听说过?船山是跟我讲过的。”
“也许,你们男人之间的对话向来不告诉女人,况且我只是他的一个学生。”
简晗以为说到这个份儿上,试探应该结束了。哪想到吴瘦镛身体前倾,直盯着简晗,说:“实际的情况是……”他突然停顿下来,足有一分钟也没有说出实际情况是什么。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雪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