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言见她扔下扫帚“蹬蹬蹬”地跑进观星台去,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当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便又见她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手上提着个竹篮:“我带了屠苏酒,你要尝尝吗?”
食篮里的杯子倒是普通杯子,里头的酒却是好酒。
酒色如玉,还未入口便是一阵醇正酒香。
两人坐在观星台外头的石凳上,听酒主人自夸道:“过年的时候,山上都要喝这个,我就问御膳房的李公公讨了一小壶,都不敢叫原舟发现。”
“你在山上除夕还要做什么?”
夏修言漫不经心地问。
秋欣然回忆了一番:“其他同山下也没什么不同的,不过就是贴福守岁这些。
不过年初一是道教天腊之辰,入教弟子这晚守夜念经之后,第二日可能还要帮忙操持,有时一天一夜都合不了眼,实在辛苦”
说到这个她露出几分心有余悸的神色叫人忍俊不禁,也叫夏修言疑心她未彻底舍弃红尘拜入山中是否也有这个原因。
秋欣然又兴致勃勃地转头来问身旁的人:“琓州的风俗同这儿可有什么不一样的?”
身旁的少年垂下眼:“我在琓州没过过除夕。”
记得头一年除夕圣上召他入宫守岁,宴席散得太晚,太后怜他府中没有一个可看顾的亲人,便留他在宫中过夜。
那晚他睡在福康宫侧殿,半夜的时候外头簌簌地下起了雪,殿中烧着暖炉,丝毫不觉一丝凉意。
他却左右睡不着,一个人偷偷起身到院里坐了半宿。
夏弘英除夕夜很少在家中,城中欢庆的时候军营的守备更要格外警戒,等夏修言大一点时就缠着也要跟去。
西北的夜里从不像宫里这么安静,山风穿过平原如同鬼哭,偶尔还能听见山中的狼嚎。
外头生着篝火,噼里啪啦的,映在军帐上亮得晃眼。
他那时候一个人睡在帐子里,听父亲在外头同手下的将士低声交谈,半夜声音渐渐歇了。
有人轻声走近帐子里来,漏进一丝夜风,又很快将寒气隔绝在了外头。
夏修言躺在行军床上迷迷糊糊的,其实并未睡熟,他感觉进来的人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过一会儿又出去了。
那是他一生中少有的能够觉得安全的时候,便是世间一切妖魔鬼怪到了帐外,也不叫他害怕。
秋欣然见他情绪有些消沉的模样,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眼见他低头要尝一口手中的酒,慌忙抢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这一口饮得太急,酒味冲鼻而来,不但叫她呛得咳嗽起来,眼里也不禁冒出了泪花。
夏修言怔忪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秋欣然皱着脸伸出指头将眼角的泪花抹去了,才解释道:“世子大概不知道,这屠苏酒一般是从年少的饮起。”
夏修言这两年在宫中饮宴,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但不想两人私下饮酒她还严守这长幼的规矩,不免觉得好笑:“你多大了?”
“如今十三。”
十三岁,夏修言不禁恍惚了一下,他孤身一人入京那年也正是十三岁。
“年幼者先饮恭贺年岁又长,年长者后饮挽留年月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