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和两千朝鲜兵。
吴惟忠已经是65岁的人了,可是虎老雄风在,他脚穿麻鞋,身披软甲,手中提着单刀站到队列前面,竟打算亲自带队冲锋,部下游击杨万金忙上前相劝,吴惟忠大怒,将手中刀一抖喝道:“尔等无知之辈,此番大战,关系到我军胜败之数,我身为主将不肯争先,他人又怎肯甘冒矢石冲锋呢?无需多说,快给我退下!”
他喝退部将,上下打量了岛山一番,心中暗想这山势虽然险峻,似乎比起当年攻打平壤牡丹台也难不到哪里去,倭贼拒战无非是仗着鸟铳厉害,如今我亦以鸟铳与之对放,应该能够压制住敌人火力,然后麾军一鼓作气冲上山去。想到这里,他振臂举刀,大呼一声:“众儿郎们,跟我冲啊!”老头喊完这一嗓子健步如飞,竟当先向山上攀去。
身后众军见主将不怕死,也都士气大振,呐喊着蜂拥跟上,只见一杆红色标旗(即旗中心写上主帅名讳的旗帜)像游龙般地快速向山上挺进,后面无数旌旗招展,数千人排成长蛇阵,向上猛扑。吴惟忠虽然豪迈,毕竟岁数大了,身边部将又有意遮掩着他,不一会儿就被无数士兵越过去,他双手驻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部下们个个奋勇当先,不由得心中大慰,忽然听见山顶似响起一阵闷雷,紧接着排头的几十名明军士兵栽倒在地,后面的士兵见状争先恐后地散开,寻找山石遮体。
明军鸟铳兵赶紧举枪,三五百支鸟铳一起开火,如雨的弹丸泼上城头,将日军打死五六十人,前排日军伤亡惨重,但后排马上跟进射击,火力丝毫不减,明军鸟铳兵措手不及,被城上射下来的子弹打得七零八落,握着空枪在山坡上乱跑,混乱中仍有100多人再次向上开火还击,将日军火力暂时压制住,但日军第三排铁炮军早已装弹待发,这时齐步上前,举枪向城外猛放,明军像割谷子般又倒下一群。
加藤清正在城头大声呼喝着,为守军打气,并调来弓箭手助战,可是弓箭手饿得已经拉不开弓弦,稀稀拉拉射出几支箭,都落在城下不远。铁炮手装弹也花费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好在明军忌惮铁炮厉害,攻势稍减,得以让日军铁炮三段再次完成待发状态。
吴惟忠是屡经战阵的人,在半山坡见进攻受阻,并不着慌,反倒暗自点头,心说倭兵鸟铳战术运用纯熟,实在值得我军借鉴,其实戚继光元帅当年就曾言道,凡鸟铳,遇贼不许早放,不许一遍尽放,需闻令依次开火,可惜后来者皆不以为然;待此战过后,老夫定要上书朝廷,按《纪效新书》重新训练鸟铳兵,然后再和炮兵部队配合使用,如此一来,当可成就一支天下无敌的火器劲旅!
吴惟忠想了一回,传令将失去战斗力的鸟铳兵撤下,改为火铳兵、火牌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突前冲锋。明军的火铳兵均使三眼铳,俗称快枪,虽然准头和射程不佳,但在近战中火力却比鸟铳凶猛,此时在火牌手的掩护下闭眼往上冲,没一个人抬头的,反正枪子挡不住,打中了倒霉,打不中赚了,抬头反而心生畏惧。
明军的火牌用硬木制成,中间有孔,架有一枝单筒火铳,举牌者可以躲在后面点燃火绳施放,前日因为天降大雨,在攻山中没有发挥作用,这次参战,相对而言要好得多,日军铁炮虽然在一定距离内能洞穿火牌正面,但因为看不清头脸,无法一枪致命,被明军靠一股子死力突到山下,纷纷点燃火绳,几百支火铳胡乱向上施放,打得日军铁炮足轻惨呼着接连摔下城去。
“长梯队给我上!”吴惟忠厉声喝道,后续抬梯的明军趁着守军被火铳压制住,鼓勇向前,竟把十几架长梯搭到了城墙上!
在吴惟忠部攻城的同时,明军李如梅部也和日军小西行长、毛利秀元部展开了激烈的交战,明军参战部队约5000人,日军13000多人,双方互以火器攻击,整个江面硝烟弥漫,近岸江水一片赤红,小西行长这回更是将本队主力投入了战斗。
正值东南风起,日军两艘关船扯起长帆,借着风势率数十条小战船向岸头猛扑,明军车兵指挥使王问将五门灭虏炮排成一列,对准最前的关船开火。随着距离拉近,那艘关船正面船板接连被炮弹打碎,但仍拖着烈焰不停地向前驶,直到抵近渡口了,才因伤势过重缓缓下沉,船体借着惯性前滑,轰然撞在石砌码头上,激起冲天的白浪,整只船散了架,船上近百名日军哭喊着向江水里跳去,游到岸边想趴上来,明军弓箭手毫不留情,冲过去拉弓放箭,将其一一射死。
毛利秀元部将赤穴元奇和加藤清正部将庄林隼人各乘一条小战船,躲在关船后面趁机绕过来逼近滩头,船上铁炮弓箭齐放,将当面的明军士兵射倒十几人。王问急忙调来六七门轻佛郎机炮向敌船猛放,佛郎机炮为后膛装弹,放过一炮后,马上可以填入现成的子铳继续发射,日船上顷刻间桅断帆折,血肉横飞,幸存的桨手大骇,拼命攒划,走了一个Z字形躲避,吃水线后留下一连串炮弹打出的水柱,好不容易逃到那艘半沉的关船背后去了。
小西行长见强攻不克,再生一计,命令部将远藤又次郎和松浦镇信各率一只关船、十几只小战船沿江而上,驶到明军火力范围之外从远处上岸;命部将大村喜前率几只船到下游远处上岸,与江上日军三面夹击明军!李如梅见敌军分兵,忙命摆赛和卢继忠各率1000人马分头去迎敌,自己仍率主力坚守渡口。
小西行长在进攻的同时,又接连派出船只增援上下游登岸日军,到后来每一面日军都超过了两千人,明军抵挡不住,且战且退,渐渐向中心收拢。正在危急时,忽听得阵后喊杀声四起,李如梅大惊,以为被敌人抄了后路,定睛细瞧,原来是游击陈愚衷率1500骑兵赶来支援,正遇上摆赛败退,日将松浦镇信在后紧紧追赶,陈愚衷不及和李如梅打招呼,指挥着所部马军席卷过去,雨后江岸泥泞,明军骑兵声势虽大,却冲不起来,只能趟着向前小跑。
松浦镇信将300铁炮军排在前面,举枪轮番齐射,打的明军人仰马翻,死伤一二百人,余者见势不好,慌忙后退,松浦镇信身边只有1000来人,也不敢穷追,结成阵势等待后面远藤又次郎来援。
陈愚衷气极败坏地找到李如梅,大声喊道:“李提督,快给我调几门虎蹲炮,倭子鸟铳厉害,非大炮不可破也!”李如梅对付江中日军大批船队已经非常吃紧,哪里还敢抽出火炮给他,为难地道:“陈将军,我拨一队鸟铳兵给你助战吧,你看倭船来得如此凶猛,我军全靠虎蹲炮杀伤上岸敌军,实在分不出啊!”
陈愚衷急得哇哇大叫:“我军鸟铳若是管用,早就攻下倭城了!你不给我大炮,我这枝兵马早晚得被倭贼杀得精光。”李如梅耐不住他急催,无奈狠狠心命王问拨一门虎蹲炮,三门轻佛郎机炮及十几名炮手给陈愚衷,并再三嘱咐道:“炮弹有限,需得有的放矢才好。”陈愚衷急着去和松浦镇信算账,胡乱应了,带着大炮重新向上游杀去。
日军向来畏惧明军骑兵,刚才一顿乱枪竟能将其击退,不禁胆气壮了,欢声雷动,远藤又次郎又率了六七百人赶来,两军汇合,无所顾忌地向前冲去,正和陈愚衷部撞了个对头,双方隔着几十丈远停住,松浦镇信哈哈大笑,回头说道:“远藤殿,这次来的明军和咱们在平壤城下遇到的可不同,简直是不堪一击,你看他们又来送死。”远藤又次郎也笑道:“今天总算可以报当年一箭之仇了。”二人说着,将铁炮军摆在前面打头阵,等待明军骑兵展开冲锋。
刚布好铁炮三段阵,忽见明军队伍里一声巨响,紧接着好像一阵狂风刮过,大片铁沙碎石迎面打来,正是明军虎蹲炮开火,日军血肉之躯哪里抵挡得住,被轰得血光迸溅,死伤五十六人,惨呼声中,其余的赶紧扑在地上。陈愚衷把手中剑一挥,喝一声:“杀过去!”明军马队呼啦啦向前疾冲;松浦镇信连声吆喝铁炮队反击,可仓促间布不成阵势,虽然弓箭齐放射翻了三四十名骑兵,仍是让明军大队冲到近前。
日军上岸的都是步兵,被马队一逼,顿时队形散乱,人数上又不占优势,交锋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死伤了六七百人,松浦与远藤二人见势不好,忙指挥着队伍向后退。陈愚衷杀得性起,怎肯放过,摆塞率着五六百步兵也辍下来了,明军步骑两千多人对阵日军步兵一千五六百人,占尽了上风。
松浦镇信在后面见陈愚衷衣甲鲜明,猜想必是大将,于是偷偷弯弓搭箭,乱军中一箭射去,陈愚衷闻听劲风扑面,一提马头,那马人立起来,这箭正射在马眼上,半座山似地倒下。他临危不乱,顺势跳下马来,百忙中已经看清了偷袭自己的敌人,急忙摘了弓箭,弯弓回射,松浦镇信见明将落马,心中大喜,没想到转眼间报应就到,这箭如流星赶月般飞到面前,他暗叫一声不好,低头要躲,“嘭”的一声长箭颤巍巍扎在头盔上,箭尖破盔而入,鲜血顿时流了下来,松浦镇信大叫着扔了弓,双手掩面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