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有些含混,苏起眼眶一热,问:&ldo;我是不是吵醒你了?&rdo;
他低声说:&ldo;没有。&rdo;
苏起却眼圈红了,问:&ldo;水砸,你是不是很疼呀?&rdo;
梁水沉默了,从昨天到现在他接到无数的关心和开导,而她是除了妈妈外,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
他淡笑一下,说:&ldo;不疼了。&rdo;
她不信,不吭声。
&ldo;真的。&rdo;他说,语气竟有些在哄她。他在被子里翻了下身,窸窸窣窣的,又清了下嗓子,声音明朗了些,淡笑说:&ldo;蛮好的,我本来还担心文化课成绩,刚好可以多复习一年。&rdo;
苏起被他逗得扑哧一笑,也不说安慰的话了,只说:&ldo;你手术很成功吗?之后就没问题了吗?&rdo;
&ldo;嗯,很快就可以出院。&rdo;
&ldo;你还要回学校上课吗?你这样子谁来照顾你呀?要是在一中就好了,就有我在。&rdo;
梁水说:&ldo;我办了伤病休学。会回云西,我妈妈也不想我在家闲着,找鲁老师帮忙,让我去一中插班读一段时间。&rdo;
苏起喜道:&ldo;那我们又要同班啦?&rdo;
&ldo;嗯。&rdo;梁水忽说,&ldo;苏七七,你刚说要照顾我的,别忘了。&rdo;
苏起心头一咚,道:&ldo;我说话算话。&rdo;
周末,梁水回了南江巷,他左脚上绑了厚厚的绷带。康提的车停在巷子外进不来,林家民跟苏勉勤两个爸爸把梁水架回了家。
梁水在家休息十多天后,拆了绷带去上学。他左脚还是不能发力,只能拄拐杖。康提每天送他上下学,苏起林声路子灏刚好蹭车‐‐这会儿天气冷,骑车走路等公交都冻得慌。
到了学校,路子灏负责给梁水背书包,梁水撑拐杖,苏起和林声围在他身旁小心盯着。
上楼梯时,梁水嫌拐杖碍事,丢给路子灏拿着,一手扶着栏杆,单脚往上跳。他体力很好,连跳几个台阶不费劲,可到二楼,他放慢了速度,跳几下就停,时不时侧身,一副很不顺手的样子,扭头看苏起:&ldo;你过来。&rdo;
苏起凑过去:&ldo;怎么啦水砸?&rdo;
梁水说:&ldo;扶着我。&rdo;目光微躲闪,&ldo;栏杆不舒服。&rdo;
&ldo;哦。&rdo;苏起乖乖站到他身边,握扶住他的手掌和小手臂,下一秒,他握紧了她的掌心。她呼吸微滞,只觉一股力量压过来,但不算重,他有收力。苏起抿紧嘴巴,用力托着他,往台阶上跨一步等着,梁水便往上头蹦一级。
她走一步,他蹦一步。
少年和少女的手掌紧握在一起,手臂绑在一处,彼此心内都有一丝涟漪微荡,但他们谁都不看对方,齐齐专注地盯着他脚下的台阶,甚至很默契地连头都不抬起来。
好不容易走上三楼,刚跳上最后一级台阶,楼上有同学快速冲下来,不明情况地绕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单脚站立的梁水。
梁水一晃,身子忽然朝后仰,苏起吓得立刻扑上去抱紧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拉回来。梁水被她拉得一个前倾,下巴轻磕在她额头上,胸口一滞‐‐她把他搂得太……紧。
他还怔怔的没回过神呢,她已迅速松开他,拍胸口:&ldo;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掉下去了。&rdo;说着冲楼道下头喊,&ldo;你跑慢点儿啊,都撞到同学啦!&rdo;
楼道里传来回音:&ldo;不好意思啦。&rdo;
苏起这才看向梁水,后知后觉的,眼神躲闪;梁水的目光也有些无处安放,倒是故作镇定坦然地重新朝她伸出手,她亦再度握搀住他的手,慢慢将他扶上楼去。
之后那段时间,梁水在学校内的&ldo;移动&rdo;需求,全部由苏起来满足。
他要喝水了,他要出去栏杆边站站,他要去厕所……他不要任何人帮忙,就找苏起,只找苏起。
他召唤她的方式很简单‐‐他折了只白色的纸飞机,哈一口气,往她的方向一投,戳她背上,落她肩膀上。简直和投篮一样准。有时他会忽然想戳她的马尾辫,有时她侧头时,他觉得她耳朵好看,就不自觉瞄准她的耳朵。
苏起都不知他那纸飞机怎么就那么准,她毫无怨言,甚至很是心甘情愿,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心甘情愿。
但是梁水这个家伙吧,得寸进尺,且召唤她的时机越来越不适合。
每当她和吴非沟通题目时,那纸飞机就会戳她脑勺上,力度还不小。她回头,他面无表情抬一下水杯,这是要她给他打水了;侧头看一下窗外走廊,这是要出去透风;侧头看另一边窗外,这是要去厕所。
苏起觉得他受伤挺可怜,所以对他有求必应。但她渐渐发现,他在故意使唤她。
那天她趴桌上跟吴非讨论题目,纸飞机飞来,苏起回头,梁水举起他的空水杯。
苏起帮他打了水,飞机还给他,回到座位上,刚拿起笔要跟吴非讲话,那飞机又飞来了‐‐
梁水的水杯已经空了。
苏起微微冲他瞪眼,这大冬天的,喝这么多水干什么?!
她又去给他打了一杯,杯子放他桌上时,给了他一个幽幽的眼神,他熟视无睹。她回去才坐下,纸飞机再次飞过来,落在苏起头顶上,还停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