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宫人搬来蝙雕矮凳和金漆案桌,在两旁给铁尔罕和王珍分开设了座。
待两人入座,周熙逸笑着道:“铁尔罕汗王,当年克尔纳草原盗匪猖獗,在朕出使臻南之时便险些遇害,若非倾国公主大义凌然,行舍身取义之举,朕只怕也没有今天,未想公主命不该绝,流落在外数年,终于得返靖城,又与你结为了伉俪,朕难免有些感念之情,冷落了汗王,汗王可勿怪。”
铁尔罕微微拱了拱手,道:“本汗惭愧,克尔纳草原乃大域边境,是本汗治理无方,才使得盗匪猖獗,说起来,倒是本汗对不住陛下了。不过陛下乃是真命天子,有真龙护身,得上天庇佑,便是一时遇险,也必当有惊无险,转危为安。”
这铁尔罕也是桀骜的性子,却难得的是有勇有谋,城府颇深,但见他一路而来,收尽锋芒,如今面圣更是做出一副谦逊有礼的做派,实乃可曲可直之人。
“汗王过谦了,当年大域主事的乃是元泰汗王,便是治理无方也该怪他才是,若说起来,这几年盗匪之患已经除去,来往百姓商贾日益增多,边境地区商贸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汗王之功啊。”周熙逸笑着道,只是这笑容只流于形,而未尽意,让人看着反倒生出一股不怒而威之感。
“陛下谬赞,也是大政与大域两国通力合作的成果,陛下是大政之君,本汗来大域之主,这国之君主为的,无非就是各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我们两国之合作便应了那句老话,合则两利,陛下可认为是?”铁尔罕言辞恳切,可是意思却有些……
合则两利,下一句便是分则两害。
“是极是极。”周熙逸闻言笑得亲切和蔼,点头道,心里却暗骂,凭尔等蛮夷,也敢和我巍巍大政朝谈什么合、分之说?待我整顿朝纲,再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盛世王朝不可撼动之威。
黄皇后和周熙逸夫妻数年,对其心性有些了解,此时见周熙逸笑得太过了,便知他心里定是不喜此人,于是岔开话题含笑而道:“两位皆是一方圣君明主,说起国事来便止不住,但可否稍后再议这些,如今倾国公主初回,陛下,还未对其封赏呢。”
“好,好,先赏先赏。”
只见黄皇后眉宇眼角满是笑意,侧目回眸之间,明媚动人,她又对王珍道:
“妹妹,当年以为妹妹命薄,封册之事只是按照追封的惯例登了外册,并未载入宗册之上,而妹妹福泽深厚,安然而归,陛下把又你当做嫡亲妹妹看待,自然将未尽的礼法补上,你远道而回,舟车劳顿,你皇兄怕累到你,去了繁多琐碎,只要妹妹你先去焚香沐浴,上告四方,然后再回到大殿上受旨,在文武百官面前接过之后,用黄龙巾裹住,朱砂印封之,宫人们便会将之送至太庙供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由太庙封存,正式载入宗册。”
王珍闻言,美目轻抬看了看周熙逸,嘴角流露一抹慵懒的笑意,挺直优雅的项背,拖着长长的裙摆,从众人之首而出,仪态大方的走到殿中,轻轻转了半个旋身,面朝君主轻轻俯身,宽大裙摆在她一旋身之际,展开宛若花状,她便如花间之精魄一般,但听她款款而道:“谢皇兄皇嫂厚爱。”
道这如宗册是怎么回事?大政朝不封异姓王,但是公主就不用那么顾忌,历史上数多朝代都有将异姓女子封为公主之事,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记载在外册之上,也就仅仅是一种荣誉而已,另一种则是收入在宗册之上,这种就比较正式了。
所谓宗册,并非宗谱,只是用来记载如现今王珍这般并非正统皇家,却被冠有皇家名义之人的册子,但是一旦入了此册,待遇级别便向皇室子女靠拢,会有少量封户和特权等等,多数历史上两国和亲的时候,从大臣家认养的“公主”便享有这种待遇,假充出身正统,以加筹码。
也还有一些特例,比如前朝某位皇帝,看中了自己某位后妃娘家寡居的姐姐,此女又育有一女,那位皇帝在纳了那位女子的同时,爱屋及乌也封了她的女儿为公主,并允其纳入宗册。
总之,入了宗册的,就比那些只是入了外册,仅仅担了个公主名义的,多了许多尊荣。
但有趣的是,一旦入了宗册,那么就与本家断了瓜葛。
也就是说,王珍不能在王家人面前称女儿,侄女,孙女,王家人见王珍也不得呼名,而必须规规矩矩的拜称“公主”。
周熙逸此举也不知有无深意,但对于王珍来说,如此了断,也好。
“皇妹平身,无需多礼。”周熙逸一挥手道。
随后,数名宫人端着红底黑面的漆器托盘,鱼贯而入,托盘里面盛放着公主应制礼服,九翚四凤合霞裙,凤纹暗花流光袍和玉龙金凤头簪花钿等物,还有金箍玉佩等一干皇家饰物,件件精美无比,价值非凡。
周熙逸便另王瑶带王珍入后宫沐浴焚香,已经早已在御花园备下了香案。
待王珍下殿之后,又有宫人抬来矮凳桌案等物,周熙逸笑道:“未免汗王枯等无趣,朕已经备下歌舞,请汗王欣赏。”
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席位列好,众人入座,宫人又端上香茗果品,更有乐伶舞姬而入,顿时丝竹鼓乐响起,舞姬们身着霞衣,个个娇柔可人,足下轻盈随乐旋身而舞,煞是好看。
……
那厢歌舞升平,这厢王瑶是忐忑不安。
王珍根本不理会她,一路上都是相问侍女,由侍女引入,只让王瑶随在其后。
这王瑶自幼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在这宫里就算不得恩宠,凭着娘家出身,也不肯弱于他人,虽然暗里也是心酸恨苦,但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可是如今为何对她的妹妹这般忍让?不过是心怀愧疚其一,二来也怕王珍吐露当初隐情,引人垢齿,如今她剩下的,也就只有她勉力维持的骄傲了。
王珍沐浴前要来彩盒细笔带进里间浴池,又不准他人而入,王瑶便等在外殿内,心中细想,该如何言词,化去王珍对她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