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晓诗伸出保养良好的纤细小手,握住韩江林的手,说,江林,真的对不起,韩叔过逝,我在南原有事脱不开身,没能赶过来,我只好托姑妈送了一个礼。
昔日的梦中情人这样关心他,韩江林受宠若惊,连说,钱收到了,谢谢你的关心。
兰晓诗笑着说,江林,才隔多长时间,就变得那么生分了吗?是不是当领导都这么有涵养,对人客客气气啊?
一句话让韩江林羞得满脸通红。兰晓诗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在人际交往中,她总是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能够做到这一点,既需要聪明智慧,同时需要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
为了满足韩江林和杨卉的好奇心,兰晓诗主动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她现在南原开了一间晓诗策划工作室,此行就是想拍天华山的雾松和雪景,收集一些宣传背景资料。凭着多年的交往,兰晓诗的眼睛告诉杨卉,兰晓诗说了假话,因为如果仅仅是为了拍雪景,按照兰晓诗的习惯,她身边一定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一群年轻人,兰晓诗摆脱众人的纠缠,独自进山,绝不仅仅是为了拍雪景。
兰晓诗到来改变了气氛,邰德胜收起了先前粗俗的话语,小王和小刘行为举止变得安静文雅。在他们眼里,温文尔雅的杨卉是小家碧玉,气质高贵的兰晓诗则是大家闺秀。杨卉与他们同为一类人,在杨卉面前,他们敢于放肆地表现性情。兰晓诗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他们不愿意在气质高雅的女人表现浅薄和媚俗。
组织部长(9)
明眼是外人,他们看出了兰晓诗对待韩江林的态度,意识到了杨卉的爱情遭遇意外,存在着危险,对杨卉投去同情的目光。
杨卉黯然走到屋外,仰望着灰蒙幽远的天空,心里喊道,苍天,兰晓诗这时候到来,她究竟想干什么啊。
引狼入室。这是自己对愚蠢地把兰晓诗带到韩江林身边的总结。
吃了鲜美的羊肉,下午四点,他们提着老杨包好的野山羊肉离开茶场。老杨说,山里打羊,见者有份,除了吃的,在座每一位分一份羊肉。他们不想又吃又包,老杨把羊肉强行塞到手上,他们只好接受。兰晓诗也有一份。韩江林那一份杨卉提在手上。在回镇子的路上,韩江林细致周到地照顾兰晓诗,生怕她在滑溜的雪地里摔倒。杨卉一边看,一边伤心,心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把江林哥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6
南江镇依山傍水,一条肠子似的老街贯穿全镇,街道临河的一面是老镇,小镇在古老的清水江码头上发展起来。街道上方是新区,除了镇政府,镇所辖七站八所皆搬到了街道上方,从地势上说,往山坡上发展是这个狭窄小镇唯一的出路。镇政府部门上移,还能避免每年夏季清水江洪水泛滥之虞。
一行人在街道上分手。杨卉把韩江林名下的羊肉塞在韩江林手里,没好声气地说,拿你的羊肉去。
韩江林说,你拿去,明天整好我来吃。
兰晓诗从杨卉手里接过羊肉,说,我这份送给姑妈,留你这份明天招待我,我要好好检验我在南原烹饪学校的学习成果。
杨卉满脸堆笑,跟兰晓诗说有事,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告别,心头满肚子苦水,她目光狠狠地像钉子一样钉了韩江林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
兰晓诗明白了杨卉的醋意,故意问,阿卉怎么了?好久不见,不一起坐坐、吹吹牛再走?兰晓诗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然想好了应对杨卉醋意的招法。没想到杨卉对付情敌的办法居然如此小儿科,还没出招已露出败迹。兰晓诗感觉到胜券在握,不由得轻松的会心一笑。
韩江林对兰晓诗细致呵护,但他对杨卉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根本不去探究杨卉的内心世界。他说,年终财政所忙,她要去加班搞材料。
镇政府原是吴姓家祠,解放初政府征用,一直沿用现在。新建的食堂在院子边上,大门正对院子。兰晓诗和韩江林形影相随地出现在大院时,正在食堂就餐的干部看见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挽着韩江林的手臂进来,立即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孙浩书记借着关心的名义,走到食堂门口,高声询问韩江林,韩镇长才回来吗?我们也刚到家,快来吃饭。大眼睛往兰晓诗身上放电,假装非常随意地问,韩镇长从哪里拣来一位美女,不会因为大雪封存山,下凡的七仙女回不了天上,跟你回来了吧?
韩江林作了介绍,说,这位是孙浩书记,这位是我的师妹,兰晓诗。
兰晓诗?孙浩重复了一句,马上热情地向兰晓诗伸出手,说,晓诗,白云县的北大才女,才情可比苏小妹。
兰晓诗对孙浩过度的奉承平淡如常,伸出手和孙浩礼节性的一握。孙浩意犹未尽,前年我还在团委当书记,我们主办大学生为家乡发展献计献策活动,你的一席话可是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哪阵风把大驾吹到本小镇?
张胜波镇长、刘永键主席听到才女兰晓诗到来,抹着红扑扑的脸面迎出来,一边问寒问暖,一边打听兰晓诗父母的情况,他们一改常态,表现出长者的关怀,热情地邀请兰晓诗和韩江林,晓诗,韩镇长,快进屋吃饭,整整一天泡在雪地里,喝杯酒暖暖身子。
兰晓诗叫他们叔叔,从容地一一见过。老成的镇干部或得到兰晓诗长辈的提携,或生病得到兰晓诗母亲的照顾,年轻干部大多仰慕兰晓诗的才名,都过来围着兰晓诗。兰晓诗竟然像到了亲戚家里一样。看到韩江林和兰晓诗那么亲密,人们看韩江林的眼神变得更为丰富和复杂。韩江林小小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韩江林怀着得到满足的虚荣心和兰晓诗一起回屋,待韩江林关上门,刨开掩埋的炭火,重新加上炭,屋里渐渐暖和起来。两人面对面围着炭火坐下,韩江林眉目含笑,温情默默地打量兰晓诗。能和兰晓诗在一起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天,兰晓诗以在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韩江林面前,让他的心灵如沐春风。但兰晓诗并没有让他的温情延续下去,迎面端起一盆冷水朝他泼过来,严肃地问,韩江林,这就是你自以为得意的生活,你就在这样的生活中终了一生吗?
韩江林以为兰晓诗开玩笑,嬉笑着说,与群众把成一片,为老百姓实实在在做一点事情,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吧。
兰晓诗轻轻哼一哼,以沉痛的目光注视着韩江林,鄙夷地说,韩江林呀韩江林,我真没想到,一个中国农业大学的学生,一个在首都北京受现代教育出来的人,和这些人为伍,居然自鸣得意,是不是在他们中间显出你的高大,显出你的才情,显出你人生的价值?亏你还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的优秀大学生呢,没想到三、四年不见,你的人生目标这么浅薄,思想境界竟然如未受教育的农民!
韩江林脆弱的心灵被刺痛了,心儿在流血,呆呆地看着兰晓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和乡干部们有说有笑的兰晓诗,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并用刻薄的语言鄙夷他,鄙夷和她套近乎的干部们。
组织部长(10)
韩江林无助地望着兰晓诗,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是我说你该怎么办,而是你怎么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如果你以为搞一个茶场,向农民灌输一点科技知识,就能改变中国的农业生产状况,就能改变农民的命运,农民的命运自从传统农业文明定型和成熟的时候就确定了,你,包括任何充满智慧的人都不可能通过局部的努力改变农民的命运,要改变农民的命运只要改变传统的产业结构,改变获得物质能量的方式,以及改变传统农业文明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