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财不懂官场语言的别样味道,问,这茅台都是一个厂子出的,还分小茅台和大茅台?
喝酒时,韩江林从容淡定,细品慢赏。要在先前,主导酒桌的是龙主任,他说喝,韩江林不得不喝,直到吐血。现在韩江林居高临下,谈笑风生。他人则陪着笑脸,不停地点头附和。春风得意马蹄急,这种被捧着供着的情形,还真令人飘飘然。
两杯酒下肚,龙主任稍为兴奋,再次唠叨和省计委领导处长的关系。韩江林知道他说的都是已经赋闲的老处长,有意拿几个新任处长的名字考龙主任,龙主任上交的是白卷,韩江林心里极为失望,觉得要龙主任跑项目没有任何希望,这次与龙主任接触浪费了时间,得不偿失。他不便点破,不再说工作,只一味劝计委的同志喝酒,有意给人留下平易近人的印象。心说,有失必有得,项目跑不成,喝杯小酒,笼络点小民心。
上了车。吴兴财一语中的,马主任像农村酒客,喝了酒花皮料嘴,他能办事吗?
走。韩江林只说了这么一句,心中纵有千百不满,也不能在非正式场合评价一个干部,特别不能随便在常人面前评价干部。地位决定一个人被他人关注的程度,他身兼管理干部的组织部长,任何话都有可能被人用放大镜观看,甚至有可能是南美丛林中扇动翅膀的那只小蝴蝶,给某一个人心灵、或者给南坛的人事带来巨大的震动。
手机铃响,韩江林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摁下接听键,一个陌生女人叫了一声韩部长,柔婉的声音中略带一点伤感。
你是?韩江林正要按白云人说话的语气,直接问,你是谁,她的哀求的语气剌激了他,谁字被他张嘴吸进肚里。
我是宏伟的二姐洪英。
韩江林一笑,表示记得。
杨宏伟和他高中时足球队的铁杆哥们,韩江林在县城没有家,星期六,在打完球后,宏伟经常叫韩江林回他家吃饭,认识了杨洪英。她爱唱爱跳,县里开展什么活动,总少不了她,也曾被称为白云一枝花,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学校,直接被召进了县歌舞队。后来歌舞队解散时,杨洪英被县委一个副书记看中,从县歌舞队又到了县委接待室,她结婚后,和县委副书记的绯闻也出来了,副书记被调走,杨洪英和丈夫离了婚,成了单身母亲,她的工作单位也从县委接待室转到了县委招待所。县委招待所是这次决定裁撤的单位,杨洪英自然属于被分流之列。他弄不明白的是,和她同时参加工作的人都转为单位职工,不明白她为什么仍然没有转正。
杨洪英说,听说你今天要回南江,我在南江等你了一个上午,你还回南江不回?
这话让韩江林感动沉重,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关键是他目前无法帮她解决问题。当年,韩江林每次上杨家吃饭,又是劝他吃菜,又是帮他舀饭,有时候还帮他洗打球换下的臭哄哄的衣服,那种感情就像亲姐姐一般。
杨洪英说,上次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我在县委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们不能想退就退,我现在都三十岁的人了,大好的青春时光都在县委机关耗掉了,没有了工作,你叫我拿什么养活我,养活孩子?
飞歌唱晚31
三十岁的单身母亲,往往把自己的年龄看得很重,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年龄的优势。韩江林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脆弱,真的无法面对她的无助,她的凄凉,哪怕她是自己的亲姐姐,既然不能给她希望的答案,他只能选择了逃避,说,我有事耽搁了,今天不回南江,你的信我看了,我现在虽然是组织部长,县委没有给我管事的权力,你的信我转给了组织部,你去找找他们。
杨洪英绝望地说,我找过了,鞋子磨通,嘴巴皮磨破,说不动他们的铁石心肠。
韩江林无奈地说,他们按政策办事呗。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针对具体的人、具体的情况区别对待吧,不能笼统一刀切,有人被切一刀就活不成,人事不讲人情,那还是人做的事吗?
直人快语,说得直白,韩江林不能不认为她说得有理。
江林,你参加讨论,要帮我说说话啊。杨洪英哀求道。韩江林恍惚回到当年,耳边响起的那个柔和而甜美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总是那么悦耳动听。她仿佛把韩江林当成了最后救命的稻草来抓住。韩江林只能说,如果我有机会参加讨论,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啊。杨洪英再一次哀求。
帮不上忙,韩江林心里难过,挂了电话,感慨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把这破工作看得这么重?
小老百姓像小蚂蚁,在茫茫人世间寻条活路不容易。
韩江林翻出杨洪英的信,再看了一遍,信大概是请人写的,字字真切,句句是理。可如今不管有理无理,政策横在路中间,成为一道跨不过的坎,一道过不去的河。信,了当然要转到组织部,它和绝大多数的上访信一样,只在接待人员的眼里过一下眼,登记在册,然后融入装满信件的文件柜里,最后石沉大海。当初,养父不停地写信申诉、上访,所有的信怎么会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呢?中华民族号称礼仪之邦,政府是人民政府,老百姓咨询的事情能不能解决,公务员怎么可以不理不睬,政府怎么可以不给答复?如今,用这话自问自责,他只能摇头叹息。
韩江林不想过于张扬,在镇东头下了车,谢过吴兴财,离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韩江林把兰芳姑妈带的治风湿药品直接送到兰芳酒家。
兰芳姑妈异常高兴,自己念唠一句,韩江林竟然那么上心。一边夸韩江林心眼好,怨责兰晓诗不懂得生活,守着这么懂事的丈夫不好,偏偏要一个人到国外过苦日子。
韩江林笑听姑妈拉家常,思考提前进会场等候呢还是突然走进会场。两种方式各有各的优势,提前进会场,等候党委委员会陆续到来,在心理上先入为主,显得镇定而从容,能够主导会议气氛;在委员们坐定时,以突然出现的方式进入会场,会给委员们产生突袭的感觉,从而打乱他人的情绪,在这种时候提出议题,于乱中取胜,能够使自己的主导地位突显出来。
因为今天讨论的议题本属突然,韩江林决定采用后一种方式,委员们还没有自己的思考和主见的时候,韩江林抛出话题,使气氛朝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飞歌唱晚32
在进入镇政府大院前,韩江林给小周打了个电话,得到材料准备好,委员们到齐的消息,韩江林从容不迫地穿过院子,走进办公楼。
小周已经在楼梯口笑脸相迎,跑上前几步,从韩江林手里接过包,侧身让过韩江林上楼,尾随身后,韩书记,辛苦了。
韩江林走进会议室,孙浩、龙林都在常坐的位子坐定,见到韩江林,站起来热情地和韩江林握手。孙浩冰凉的手敷衍一下,眼神好像两道电光,重重地与韩江林的目光撞在一起。韩江林情知不妙,依然微笑着和同志们打招呼。坐在远处委员只是微笑点点,算作招呼。这些原来在一个锅里吃饭、亲如一家的兄弟,由于韩江林荣升部长,开始和他保持距离、用尊敬的心态对待他了。
龙林主持会议,宣布开会,说,今天是例行的政治学习,同志们都在一定的理论水平和自觉性,该学习的文件都自学了,没有学习的,下去可以找来学习,做好学习笔记。侧过身朝孙浩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