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去通知,眼前出现的画面也正在告知于众人——
这场几近于煎熬的越岭之行将要结束了,他们也终于抵达那贵霜的地界了!
可这一刻,在这偌大的队伍之中竟无人在此刻发出喜悦的呼声,而是一种沉默的氛围依然弥漫在人群当中。
他们也想要张开口,将这一路以来的艰辛都给尽数宣之于口,可最终却没有人发出任何一个音节来。
四十多天的冰原跋涉啊……
就算他们的存粮还能支撑他们再往前走出五天,寒风也还没有将他们身上的衣衫给吹破,但在他们身后的雪岭之上,依然留下了以百为计的简陋碑铭。
代表着,在这元昭三年的春日里,有这样的一批大雍士卒永远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那悬度山上。
而这些在尚未两军交锋之时便已身故的士卒,能否得到史官吝啬笔墨之中的一点记载呢?
对于这些同样以服从命令为己任的兵卒来说,他们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们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转为低矮的群山,生怕自己眼前看到的只是一个假象。
还是马超忽然出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都愣着做什么!整队,进食,随本将军抢马去!”
他们都已经走到此地了,要为同袍的生死而觉伤感,那也得是完成了此番震慑贵霜之战后!
埋骨冰原之上,还有在日后被收复了西域都护府的大雍士卒带回的可能。若是不明不白地战死异乡,甚至没能给予这贵霜王朝以足够有力的一击,那他们便是真要再无还乡机会了!
雪山之上的严寒已随着山岭之下的春风化开,让他们几乎僵硬的手脚慢慢恢复了行动力。
也不知道是人群之中谁先应和着喊了一句“抢马去”,这声音便在一瞬之间扩散进了整个队伍之中。
虞翻本还想插话劝解两句,便见那依然年轻得过分的凉州将军当先背着自己那把长枪往西南方向的下山之路走了过去。
在那里正有一片山中草场,且隐约露出了更远处城池的轮廓,极有可能便是一片马匹的豢养之所。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那贵霜帝国的国都弗楼沙还有着不近的距离,要想尽快抵达此地,总不能依靠着他们的双腿,所以——
先打一场劫掠之战去!
那身在队伍之中的向导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他本是康居人士,因贵霜与康居之间的交战成为了贵霜的俘虏,一度被送到那大雪山之南来,又因徐荣等人采购棉花之事被连带着买回,这数年间勉强学会了汉话,这才成为了此番的向导。
数年之间的凉州发展令他看到了中土勇士的作战勇猛、体魄强盛,又亲眼见到了当大雍兵马抵达西域都护之时势不可挡的锋芒,却没想到在抵达贵霜国土之时他们不是先带给这片异域之地以震撼,而是……打劫?
“愣着做什么。”虞翻朝着下属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将这向导给往前带上,“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那贵霜都城弗楼沙还有多远?”
“……大,大约四百里。”向导凭借着本能回道。
“这不就得了,我等穿越山岭而过,接近千里之遥,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古语之中所言,那是势不能穿轻纱鲁缟的弱旅,何能与那王都之所在相抗,唯有先以马匹武装强军,方有一战之机。”
“对了,如你所说,这弗楼沙乃是一座佛国之城?”
向导此时也顾不上去计较这大雍军队此刻所做是否有失大国风范了,听到虞翻这般发问,他回道:“不错,贵霜的上上一任国主崇尚佛教,这才于此地建都,佛教教派之下的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在其境内均能兼容并包,甚至在弗楼沙城内修建了佛教大塔。”
“那座城池也被称为百花之城,只因……”
只因这片气候宜人、水土丰沃之地,盛开着数量极多的玫瑰。
当他们这方的先头骑兵已从翻越雪原的疲累之中彻底恢复过来,在马超与阎行的带领之下抵达弗楼沙附近山岭之上的时候,正见那片初开不久的玫瑰缠绕在禅定佛陀纹样的石雕之上。
方圆四十里的雄阔城郭,依然无损于那显露一隅的大塔恢弘气派,甚至在他们还间隔着这样遥远的一段距离之时,都还能听到那远处城郭之中传来的佛音。
那好像是与他们此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所见的茫茫雪岭截然不同的存在,安定得有些不可思议。
倘若乔琰也在此地的话便会告诉他们,在原本的历史上,后世的晋朝高僧法显、唐朝高僧玄奘都曾经抵达过此地,正是因为那位迁都至此的贵霜君主一手扶持,才让佛教在此地形成了第四次聚集,也越发趋于繁盛。
但马超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转头对着虞翻问道:“你带来的炸药能将城墙炸塌一角吗?”
这等长逾十里的城郭,在未曾想到会有敌方突然抵达此地的情况下,绝无可能在每一处哨岗都能得到充裕的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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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说,那城墙周遭还如长安洛阳一般簇拥着不少民居,正是前来弗楼沙朝拜之人的临时居所,让他们有了先行将人手潜伏在墙根之下的机会。
那么与其去做那等攻城攀援之举,赌一把他们能一次性功成,绝不会反过来被敌方严防死守,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