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家说话虽然偏执了些,不过却是一针见血。
郭桐不再客套,他一口气便喝了半坛佳酿。
她咋舌,下一秒钟竟认真的拍起手,热烈的鼓掌。“我也要!”
半坛又去。
郭桐索性摘下笠帽。
她醉眼迷离地冲着他邪笑。
好一张丰神迥异、骨格不凡的脸。
很好,她最受不了那种胭脂味重又漂亮过火的男人,这家伙基本上还挺顺她眼的。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瘦不见骨的脸盈溢着一股无比担当的气魄,略带忧郁的眼瞳盛着令人无法捉摸的苍凉,举手投足间游有余刃的潇洒最是引人注目。
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有酒无菜太乏味。”他的声音低哑且富有磁性,像暗夜的叹息,格外扣人心弦。
圣姥姥一团皱纹笑得更皱了。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小二哥,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统统端上来,这位爷要请客哩!”
郭桐苦笑了下。这倒好,顺手推舟,他倒成了付钱的冤大头了。
“别吝啬那一点小钱,陈王昔时宴平药,斗酒十千恣欢谑,千金散尽还复来啊。”她索性举起筷子,开始东敲西打,语不成调的吟哦起来。
郭桐无比后悔起来,他在意的不是那些不起眼的酒菜钱,而是后悔遇见这呱噪的老太婆,她真的是他在半途撞见那浑身盈满杀气的老人家吗?
不像——根本不像!
这会儿,她唱得意兴遄飞,居然爬上木条椅,露了一手高超的顶酒特技。
她将三个酒瓮顶在头上,还弯起一只腿来,使得不稳的身形更加摇摇欲坠。
郭桐没来由地替她捏了把冷汗。
他清楚她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但是这把年纪,也实在太那个了……
她的游戏之作惹来叫好声和口哨。
“换你了。”她大气不喘的偏着头打量他。
“我?”他故作不解。
插科打诨的事他做不来,他向来就不是放浪形骸的那种人。
“闷着头喝酒一点都不好玩,总该有点余兴节目或什么的嘛。”看他烈酒一口、一口当白开水喝,她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如——”她怪兮兮的笑,露出一口老人绝无仅有的白牙。“你吹个曲充充数吧!”
“曲,是吹给知音听的。”他冷淡的拒绝。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算不算知音?”她再接再厉,不知气馁为何物。
“算。”她还拗得真有理!他暗忖。
“这不就结了,吹!”
许是热酒下肚,暖了他的心肠,许是被她热烈的语气蛊惑,郭桐果真一管横笛当胸,轻试音律后,婉转吟吹。
论音律,圣姥姥只通九窍——一窍不通也,可她听着听着也给她摸索出一些门道来。
笛声清扬,宛若行云流水,仿佛置身绿色森林间,聆百鸟啼鸣,天籁精灵环侍身边,令人身心为之舒畅快意。
市井小人或许听不出郭桐对音律的造诣之深,但也明白这种曲调可不是寻常百姓常听得到的仙曲,各自纷纷净耳倾听,不听白不听嘛。
他吹的曲儿是不错,不过,有那么点闷气。
圣姥姥眼观四面后,作了如是的决定。
她打算下海客串舞娘一下,于是她一手作鸡冠状,一手放在臀部作羽翼状,摇头晃脑,满桌匝跑的跳起她自创的“公鸡舞”来。
可想而知,她的舞又博来满堂采。
郭桐原先吹得专注,这“百鸟朝凤曲”并不宜时宜地,事先他也不暇细想,只想敷衍过去,但是一旦存乎一心,自己的心志仿佛也贯注其中,此时,听见微微的窃笑声,他不由眼帘微掀。
这一看,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来又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