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难的局面,经济上得到好转。全县人民大干快干,成绩是可喜的……”会上工业科长张东奎代表全线工业战线也向与会代表作了报告:“农业战线上的广大干部群众取得了可喜的成就,我们工业战线也不甘落后。我们充分利用我县独特的白色石英砂资源、林果资源、粮食棉花等资源,已经建成或正在建成玻璃厂、酒厂、粮食加工厂,棉花加工厂、水泥厂、农药厂等各种工业,正逐步把我县建成一个工业门类较为齐全、工业配套较为完善的综合性的工业大县。我们将更好地为农业服务,为广大工农兵服务……”
张东奎在台上讲话,引起了台下一位代表的注意,这人就是周桂林。张东奎作完报告后,周桂林在走出会场的县委干部人群中拉住张东奎。张东奎见有人拉他,转身一看,见拉他的人头戴蓝色卡其布单帽,上身穿蓝色中山装,下穿蓝色裤子,脚穿一双绿色的解放鞋,手提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张东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周桂林嘛,你也参加会议来了?到宿迁开会为什么不来看我?”周桂林解释说:“我是咱大队的大队书记,全大队一千多口人我不操心谁操心?平日较忙,难以离开。早就听说你在县里工作想来找你蹲蹲,可事太多,一忙就忘了。”张东奎高兴地对周桂林说:“都是同乡同庄人,我家搬走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回老家看看。”说着他看了看手表:“县里代表会餐,咱俩不去凑那热闹了,咱们两个人找一酒馆,喝几口。”周桂林说:“我去推车子。”周桂林推来一辆上海产的永久加重自行车。由于保护得好,自行车看上去仍像是新的,连车杠上部分包裹的油纸还没有撕掉。张东奎瞧见那辆自行车称赞说:“这车可是稀罕物,老弟从哪里搞来的?”周桂林推着自行车随张东奎一边走一边得意地说:“我们全大队就我这一辆自行车,就是全公社也没有几辆。这辆车是我们家大哥从扬州托人带给我的。这辆自行车自到我手上它就没闲着,全大队人家娶儿媳妇、嫁女儿全靠它了……”张东奎边走边有趣地听着周桂林说话:“我骑这自行车带新娘子还有个笑话。有一次,我们大队有一户人家娶儿媳妇,我去女方家带人。这个新娘子以前从未坐过自行车,听别人说上自行车得蹦着上,才好看,新娘子记住了。喜事那天,新娘子穿一身新衣服,跟在我身后。我骑车慢慢走。鞭炮声中,新娘子使劲往车上一蹦,新娘子用劲太大子,从自行车的这一边,蹦倒在另一边,路边有个水沟,新娘子正好仰面跌入水沟里,人没受伤,可新娘子身上的新衣服却被沟中的水浸湿了,见新娘子当时那个狼狈相,我们不敢笑,都偷着乐。从那以后,凡遇娶亲嫁女,我都让新娘子上死车子。我骑在车上不动,等新娘子在后座坐稳后,才慢慢蹬走。”张东奎也觉好笑。两个人一路聊着,到县城一家小酒馆。周桂林把自行车扎在小酒馆门口显眼的地方,仔细锁好车子,才随张东奎进了小酒馆。张东奎要了两个凉菜,一个热炒,一瓶酒,两人对饮起来。周桂林能喝酒,瓶把瓶酒根本喝不醉,所以一瓶酒两个喝得很快见了底,张东奎又要来一瓶。两人喝得痛快,天南海北说着话。张东奎问周桂林:“桂林,你老大周桂昆在扬州地区哪个部门工作?”周桂林回答:“在扬州地区水利局。”周桂林见张东奎对大哥周桂昆较为关注,就讲了大哥周桂昆在扬州工作的一些事。提到大哥在扬州工作初期发生的一次险事。
张东奎和周桂昆年龄一样大,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周桂昆还是张东奎的革命引路人,所以他就比较关注周桂昆,他听着周桂林讲:“大哥随军南下,到扬州时被上级命令留下,大哥奉命率土改工作组到扬州郊县一地区进行土改。土改过程中,该区有一户大地主眼看家中良田被分、房屋财产也尽落以前的庄人、佃户之手,地主一家把满腔怨气集中在土改工作组头上。地主家有个儿子特别对当任土改工作组组长的大哥怀恨在心,于是起了杀心,在一个夜间手提一把盒子枪要杀大哥。大哥住的房屋院墙比较高,那地主儿子几次攀墙也没有翻上墙头。大哥当时单独住在院子的后屋,兼办公和居住。警卫员和其它几个工作人员住在前屋。夜里大哥出门解手。当时解放初期大家的警惕性很高,大哥起床后,忽从窗户看到门外院墙上有黑影忽隐忽现。大哥悄悄回到床边从枕下摸起短枪,轻轻走出门,在门外一处旯旮阴暗处,朝院墙观看。黑影仍在墙上窜上窜下,当黑影再一次露头时,大哥朝黑影甩手就是一枪,黑影消失了,大哥仍手提短枪在观望。警卫员和工作人员闻枪声都起床持枪朝后院跑。警卫员问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大哥答:‘是只猫,都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大哥和警卫员到院墙外察看,院墙外除了倒伏的一片杂草,其它什么也没有发现……”张东奎关切地问:“后来,周桂昆如何知道是地主儿子干的?”周桂林乘着酒兴接着说:“起先大哥和工作组的同志,没有拿这些事当回事,随便查一查也没有查出结果。那地主儿子被打了一枪,知屋里有防备,连夜逃往南京,躲在一个亲戚家,这亲戚见有人从扬州来,热情招待。地主儿子吃完饭后,去澡堂洗澡。他的亲戚乘人不在,拎了拎地主儿子的布包,感觉很沉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把子弹上了膛的盒子枪和十几块银元,该亲戚主动报警,地主儿子洗完澡回来,正好被守候的公安逮个正着。经审问地主儿子,地主儿子交待企图杀害大哥的事是他干的。”张东奎惊叹:“周桂昆还遇这事,真是惊险。”
张东奎和周桂林两瓶酒下肚,张东奎觉得周桂林没过酒瘾,还要拿酒,被周桂林拦住:“东奎哥,我还要骑几十里路车子,再迟天就黑了不好走路。咱哥俩改日再喝个痛快。”张东奎给饭店付了粮票和钱,随周桂林出了小酒馆。张东奎关地问周桂林:“喝高了还能不能骑车?不然到我家去住一宿?”周桂林开了车锁道谢说:“不用了,东奎哥,这点酒算什么。”周桂林骑上车稳当当地走了。
大队书记周桂林不识字,但大队工作他搞得很好。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别的大队都饿死过人,周桂林的大队就没有这种现象。宿迁县城的东北乡是岗土地,下雨时,雨水浮在土地的表面,地表看上去到处都是雨水薄泥,可用锨往下深挖下去,下面依然干燥,雨水不易往下渗,所以土地墒情不好,种的小麦成熟后小麦根系吸收不到水份,小麦长得稀稀拉拉,站在田埂上可以看见麦田里奔跑的野鸡,野兔。土地里缺少养份,缺少磷肥、化肥(当时宿迁县磷肥厂、化肥厂虽已建成投产,但产量极少,不够全且农业用)土地投入多,产出少 ,社员们虽辛苦劳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刮风下雨下雪天外,几乎天天在田地里忙碌,可就是打不出多少粮食,填不饱肚子。全大队千把口人,大人、小孩尤其是小孩饿得嗷嗷叫,眼瞅着就要饿死人了,周桂林嘴角急出了泡,他跑到扬州找他的大哥周桂昆想办法,把老家人无粮吃就要饿死人的情况跟大哥说了,请大哥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大哥周桂昆托人从扬州调来几千斤麦麸皮、细米嘴子(加工大米时打下来的下脚料)运到大队部,全大队人用这几千斤现在来说是猪食的麦麸皮、细米嘴子再搭些野菜渡过了荒年,至少全大队没有饿死一人。
地里种的小麦收成少,周桂林打听到县西北邻县邳县秋后广种红芋(红薯、番薯)亩产能达几千斤。周桂林请示公社,到邳县参观学习,带回红芋苗在田间移栽成功,于是大批量引进。全大队一季小麦过后,夏秋即大面积栽种红芋。周桂林在农业上确是一把好手,他亲自下田拿起牛鞭赶牛拉犁,深耕土地,尽可能改变土壤墒情;发动全大队拾粪收集农家肥,沤肥发酵后施在农田地。初冬时,田地里的红芋长势喜人。全大队各生产小队分粮时,每家每户从田间地头往家中大车、小车地拉红芋。一冬天,每家的地窖中都贮存有几千斤红芋。红芋不好贮存,在地窖中贮存久了会霉烂,霉烂的红芋发黑发苦,煮不烂,不能吃。不知是谁发明了把有水份的鲜红芋切成圆片状,放在田野地头、家前屋后晾晒,晒成干燥的红芋干子,经年不霉不烂,随吃随泡,下锅不久,即煮得稀巴烂,兑点玉米面杂粮,就是一家人的主食。鲜红芋下来,就吃鲜红芋,像削土豆一样,把红芋皮削净,剁成块子,或着干脆不削不剁,直接地把红芋洗干净,连皮下锅煮,这也是一家人的主食。全大队依靠这些红芋,安然渡过冬天,又将巴巴接到夏收。年头接年尾,周而复始。公社里发现周桂林的生产大队搞得很好,就把周桂林的经验推广到全公社。本县、外县听到周桂林生产大队的情况,不断派人来参观学习。周桂林出了名,县上公社派人组织考察周桂林,想把他提到公社当国家干部,周桂林不答应,他对考察他的干部说:“俺就是农民,大字不识一个,就知道一条扁担竖起来是个“1”字,横过来就不认识了,国家干部还是让有文化的人去当吧。”周桂林不当国家干部,但他从前在部队上干过,懂得集体的力量大,因此他参加大会、小会发言时,嘴边总有那句话:“同志们,团结就是力量。力量是铁,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农村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不准发展个体经济。社员家中母鸡下个蛋都不准拿到集市上公开去卖,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拎到集上换几个零花钱,场面就象战争年代地下党接头一般。社员家中买盒火柴钱都不容易挤出。精明的周桂林就在心里琢磨:上头反对“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不允许一家一户搞点富业,上面可不反对集体搞富业。运东北乡,人少地多,除了平整好的大块田地,滩头、河边、坡面、洼地,有太多的拾荒地。这些荒地在人庄子的远处,野树盘根,杂草丛生,是蛇类、野鸡、野兔、鸟类的栖息地。大队书记周桂林看中了这些荒地,带领社员利用农闲时间整地平坡。洼地设法引渍,想法整平,种上大豆、油菜。别小看了这些荒地,那些油类作物却长势喜人。收成时,成千上万斤大豆、油菜籽入了大队仓库。周桂林充分利用这些大豆、油菜籽油料作物。在大队部旁边办起了榨油作坊。又喂猪、养鱼、办豆腐加工厂。周桂林把大队一些非青壮劳力组织起来,搞副业,各用其所长。大队副业搞得火热,集体有钱了,社员手中的工分也值钱了。附近邻边大队社员手中的工分每分几分钱,多的毛把钱。而周桂林大队各生产小队平均每个工分在五毛钱,最高达七、八毛钱。社员的干劲大了,劲头足了。每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大年三十春节两个季节,大队捞鱼、杀猪分给社员。大队还组织起一支毛驴车运输队,专门到城里与各公社间跑运输,大运河里大队还有几条船跑水运。周桂林把大队集体富业搞得火红,邻边的生产大队看得眼急,但都没有周桂林干劲大,有本事。周桂林大队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大队,周边的大姑娘都争相想嫁给该生产大队中的小伙子,本大队的姑娘也不想外嫁。
周桂林生产大队的集体经济搞得热火朝天,引起县、公社两级党委的注意。苏北农村普遍贫困,周桂林生产大队却冒了尖。有人开始引经据典查一查周桂林走的路线是不是正确,是否偏离了社会主义大方向。公社里领导劝周桂林不要太冒进了,要多学习上级文件,领会上级精神,防止树大招风。周桂林却说:“让老百姓吃饱饭没有错。从前我们干革命、打江山不就是想让老百姓能吃饱穿暖吗?毛主席也说‘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我是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办事。”有些公社领导不服气:“周桂林大队集体经济搞得这样红火、有钱。周桂林个人难道没有经济问题?没有贪污集体的钱?”在这些领导的鼓动下,公社里组织人到该生产大队查帐,把周桂林任大队书记期间,所有的帐目都搬过来查。查来查去,查了十多天,发现周桂林的帐只错了两毛四分钱。周桂林实在想不起来这两毛四分钱是怎么错的。这就是说,自农村实行高级社、成立人民公社以来,周桂林任生产大队书记期间,只贪污了两毛四分钱,这算贪污吗?想查他帐的那些公社领导无话可说了。
周桂林的大哥周桂昆从扬州地区调回宿迁。大哥周桂昆在扬州是搞水利的,县委想把周桂昆安排在县水利局作党委书记。县委征求周桂昆的意见时,周桂昆说:“我过去曾经在宿北晓店一带工作战斗过,发现那里属丘陵山区,只能长些旱作物。下雨时,老天能给庄稼浇些雨水;干旱时老百姓只能仰天长叹,基本上靠天吃饭。晓店公社西邻着骆马湖,与骆刀湖近在迟尺却无水浇灌。我想改变一下那里的面貌。”县委经过研究,找他谈话:“周桂昆同志,我们县里急需你这位搞过水利的领导人才。晓店公社山高不平,地形象人的脊背一样,把骆马湖与晓店公社以东数个人民公社隔开。县委和县水利局的同志正在研究晓店公社以东几个公社‘旱改水’(把旱田改成水田,栽种水稻)的问题,希望你到晓店公社以后,多了解情交况,提出意见和方案,以利县委研究决策。”
周桂昆把家安在县城,独自到晓店人公社任党委书记。上任那天,周桂林昆头戴一顶旧草帽,脚穿解放鞋,旧自行车把上挂着一只人造革黑皮包,骑自行车到县北晓店公社上班。昨天夜里刚下了一场小雨,路面上有些稀泥。周桂昆骑车到晓店公社办公地点时,自行车上沾了一些泥,解放鞋、裤子上也都沾些泥。周桂昆走进公社党委办公室,见公社当班人员正在往县里打电话:“喂,新来的周书记什么时间到?什么?人已经来啦?好好,我们准备迎接。”周桂昆对那位同志说:“把电话挂了吧,我就是新来的公社书记。”刚才打电话的同志瞪大了眼,不相信:“你就是新来的书记,县里怎不派车送你来上班?”周桂昆从包里把介绍信拿了出来。那位同志看了介绍信才相信眼前这位的确是新来的周书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周书记,我以前从未见过新来的书记是一个人骑车从县里来上班的。”那位同志想招呼公社其他领导来与新到任的书记见见面,周桂昆摆手:“先不打扰他们,骑上车子跟随我到下面转转。”两个人各骑一辆自行车,沿着宿新公路往北走。那位同志骑在车上自我介绍:“周书记,我姓李,是公社秘书。你以后就叫我小李吧。”路上周桂昆问李秘书到晓店公社工作几年了,什么时候入的党等等。两人说说骑骑走了个把小时来到晓店公社以北与新沂县交界的沭河岸边。周桂昆下车指着北岸说:“沭河以北划归新沂县了。战争年代,沭河北岸一直到山东交界可都属老宿迁县境。我曾在那边战斗过,负过伤。”秘书惊讶地说:“周书记还是一位老革命!”两人顺着沭河南岸又朝东骑转了一大圈。周桂昆看了看沿途田野里的庄稼,才又回到晓店公社驻地。秘书小李骑车累坏了,到了公社,把自行车朝地上一放,就到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喘气。刚歇了几分钟,就听周书记喊:“李秘书,把公社的其他领导叫过来,我要和他们见面。”“知道了。”秘书小李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一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