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摇头说道:“小人没有去,胡都头刚赢了两把,一听说那厮来了,便二话没说,拨拢起放在桌上的碎银锞子和铜钱,统统揣到怀里,只是一个人匆匆出去,可没有带任何人呢。”
樊瑞冷不防踢了玲珑骰子一脚,语带凶狠地说道:“你没跟了去吗?”
玲珑骰子马上辩白道:“小人没去,胡都头没要带谁去,但后来胡都头回来时说了……”
樊瑞一把拿住玲珑骰子那瘦小手肘的穴道,说道:“说了什么?”
玲珑骰子只觉得大半条胳膊一阵阵酸麻,特别是两个小指,更是失去了知觉。他急忙说道:“道爷,轻点、轻点……胡都头晚上喝得半醉回来,告诉我们第二天晚上南门巡城的兵丁会取消,嘱咐更夫不用去城隍庙那边巡夜,因为蛤蟆模样的那厮晚上要去那里找仇家的晦气,怕我们不明就里碰上碍他的事,故此来买通胡都头的。这等江湖上的事不时会发生的,胡都头总是收了钱就由得那厮自己了断。”
樊瑞略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又问道:“那后来呢?”
玲珑骰子又接着说道:“后来……后来,我等众人当晚就在牙房里玩,到半夜子时只见城隍庙一带的天色火红红的,忽然蛤蟆那厮有点狼狈的又来找胡都头,听那厮说开始还很顺利的,把对头用迷香迷倒了,但有个疯汉来横插一杠,蛤蟆那厮打不过人家,最后还死了几个人,那厮自己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说着,玲珑骰子胆怯地看着樊瑞。
“有个疯汉横里杀出?”樊瑞满腹疑团追问下去:“后来又怎么样了?”
玲珑骰子说道:“当我等去到城隍庙时,那茅屋的火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民众都帮忙灭火,大火熄灭以后,胡都头和我等扒开烧焦的残砖破瓦、炭头杂物,只捡到四具尸体,其中有三具是蛤蟆那伙人的,他们自己认得出了,另一具……”
樊瑞瞪着玲珑骰子,厉声追问道:“另一具是谁?”
玲珑骰子慌忙说道:“道爷,不关小人的事,那……那另一具便是来搅局的疯汉子,蛤蟆说不认识的。那厮……”
樊瑞骂道:“那厮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想讨打呀!”
玲珑骰子哭丧着脸说道:“不不不……那厮死在茅屋边,头被墙压破了,那……那厮是个缺了个耳朵的……”
樊瑞疑惑地自语道:“难道那厮竟然是下山虎?他又是怎么来滕县的呢?”
玲珑骰子一脸愕然,不知樊瑞在说什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蛤蟆那厮说,翻捡尸体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人,所以让胡都头帮忙布眼线在城隍庙附近,等着有人来问那蛤蟆的对头,再抓起来拷问。”
樊瑞松了口气冷笑说道:“好吧,老爷问了你这么多,你来拷问老爷好了。”
玲珑骰子连忙摇头如货郎鼓,忙不迭地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不知老爷您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樊瑞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见你这厮还算乖巧,老爷便放你一条狗命。”
玲珑骰子见樊瑞没有杀他的意思,连忙又再叩头如捣蒜,说道:“谢谢道爷不杀之恩,谢谢道爷不杀之恩。”
樊瑞沉声说道:“你回去以后,不准再来四门岭,也不许告诉别人今天的事,不然……老爷会书符作法、役鬼驱神,呼风唤雨,降灾化病,你看——”说着,对一丈开外的一株芒草一指,念动真言,喝声“发”,只见那芒草不点自燃,瞬间化成灰烬。玲珑骰子看得眼都直了,口水流出来也不自觉。
樊瑞对着玲珑骰子狠狠地蹬了一脚,说道:“滚吧,老爷讨厌六扇门里的狗爪子,别让老爷再见到你们这些做公的,不然见一次便耍一次,你们有种不怕的就尽管来四门岭试试好了,哼!”
玲珑骰子连忙哈腰说道:“不敢、不敢。”连滚带爬往谷口逃去,越走越快,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樊瑞目视玲珑骰子逃离四门岭谷口,回过神来看着逍遥子的肉身,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天已过午,阳光早移到崖上,裂谷里视物渐渐模糊,而且腊月天色黑得也特别快,一转眼在这狭窄的山谷里已然齐黑了。樊瑞捡来些枯枝干草,生起了一堆火,靠坐着崖壁,守护逍遥子的肉身,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去了一个他从未到过的所在,四周围远望尽是平川,眼下却有十多座小山峦自抱成势,稍稍加以改建便恰似一座城池。樊瑞正在疑惑不解时,就看见逍遥子懒懒散散的从云路降下来,头上斑秃了一块头皮,本来花白的头发显得更加稀疏,发髻蓬松的好像随时会散开。左脚打赤着脚,只有右脚趿着一只破芒鞋,一步一拐的走近前来,笑嘻嘻地对樊瑞说道:还记得我们和天成道人打赌的事吗?未等回答便又告诉樊瑞,此地就是芒砀山了,一年之内,他会监督天成道人作法把芒砀山改成福地,叫樊瑞明年底前便可以带领手下人马来安营扎寨。樊瑞奇怪地问逍遥子:自己哪有什么手下的人呀?逍遥子却用力推了樊瑞一把,直瞪瞪看着樊瑞大声地喝他道:眼下不早了,还不快去打鼓布更?否则你的两个兄弟性命不保呢!
这一推便把樊瑞推醒了,樊瑞跳起身来四处张望,那堆火早已熄灭多时,逍遥子的肉身也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樊瑞知道,刚才是逍遥子回来取回肉身,同时托梦给自己的。山谷里的寒风刺骨,但樊瑞修道初有成效,对寒暑的反应不明朗。估摸天时,应该是寅时左右,于是樊瑞对着刚才摆着逍遥子肉身的地方拜了四拜,整束好衣衫、包袱和腰带,再望了一眼黑沉沉的裂谷,依依不舍地含泪离开四门岭。
这天早晨,仇方一觉醒来,只见窗外的阳光经已照到帐上,他想眼下该是辰时了吧,于是不敢再睡,坐了起床,看着身边左右两个犹似是海棠春睡的美婢,在锦被包裹着*的春兰和秋菊,一瘦一肥都各有妙处。这些天来连续每晚临睡前的疯狂,令到她们身心俱疲,因此仇方并没有惊醒这两个仍然熟睡的小狐狸精,轻手轻脚地爬起床来,在桌上取过茶碗,用隔宿的冷茶水漱了漱口,稍稍凝神少坐片刻,呵开墨砚上的霜冻,磨墨写了一封急信给高太尉,汇报了他到沂州这半个多月的近况,当然,古大善人送他两个美婢的事是只字不能提的。
他的计划的确已步步进展,现在只欠高廉也就是无尘子再来一趟沂州,只要哄得高廉上了殷小姐的床,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便可大功告成的了,但前提是这头婚事必须得到高太尉的认可。至于殷大老爷的态度,仇方倒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如果殷大老爷日后终于知道自己的女婿原来是高太尉的堂弟而不是他仇某人,自必然是千情万愿的。但要让高廉来沂州,又有什么藉口?上次人家来时,是自己未能在道录院徐知常处取来丹药,以致错过大好机会,待他来到沂州并布好局时,无尘子高廉也刚好会合了他师兄无为子刘玉柱,随即又被他的师兄带了回崂山,令他那晚在醉凤楼差点剁了胡涂虫来出气。
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对!高廉是被他师兄带走的,那么,这次还是从他师兄处入手,不管好歹也一定要将他弄回沂州来。仇方毕竟是仇方!腹中智计总是层出不穷的,这不,眼下他居然有办法让无为子刘玉柱再来一趟沂州,并把无尘子高廉也骗来。他有什么办法?捉虫!
原来天下至毒的虫豸有五种,就是:长虫、蝎子、蜘蛛、蟾蜍和蜈蚣。世间的生物皆可成佛成仙,唯独这五种最毒的虫豸不能!但是,苍天既生一物,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所以,即使五毒,作为药用,可收神奇的效果。五毒之中,最毒莫过于蛇和蝎子,因而古语便有“毒如蛇蝎”这样的说法。
山东四大山脉之一的蒙山就大半都在沂州府的境内,而沂水源头、蒙山之阴这一带就出上好的蝎子。这里的蝎子还有一样奇特之处,就是普天之下别的地方产的蝎子,全部都是六足二螯的,唯独这蒙阴所产的蝎子俱是八足二螯的,所以又叫做蒙山全蝎。上品的蒙山全蝎,也是由地方官吏专人监管收采和加工、太医局鉴验入库的皇家专用药材。而这类皇家专用的药材,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