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时不时传来孩子们放鞭炮的爆响声,到处张灯结彩,人们也在忙碌了一年后,放松下来,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市医院大院里,赶进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汉子身上穿着破旧的羊皮坎肩,戴着一顶灰扑扑的雷锋帽,帽子耳朵一边翘得老高,一边耷拉着,人也胡子拉碴的。才把马车停好,他就一边喊一边往医院里大步走:
“何主任!何主任!我来看你了!何主任,你在哪呐?哎!何主任?”
他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引得大家伙儿都看向他,他却一点也不在意,挨个科室伸着脖子找人。
有人认出他来,拦着不让他乱喊:
“哎,你!就是你,别喊了。”
“何主任呐?哪去了?今儿休班啊?”
没人接这话,大家伙儿都不好受,有眼泪窝子浅的,眼泪已经开始往下掉,喊他的人眼睛也红了。
“哎,你们倒是说话啊?不是,这咋还哭了呢?”汉子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心里堵得慌,这一个个眼泪巴巴的,咋的啦?这都干啥呐?
拦他的人把他叫进办公室,把何主任已经走了的事慢慢告诉他。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传出炸雷一样的喊声:
“你说啥?何主任死了?他咋死了?他那么好的人,咋就死啦?!”
这声喊,仿佛打开了某种情绪的开关,有人终于抑制不住哭出来!哭是有传染性的,有的人,平时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会让想起他的人们捥心一样地痛!
上到院长,下到在医院干临时工的扫地阿姨,中间所有同志和病患,凡是跟何主任接触过的,就没有不夸何主任人好的。
那么好的人,咋就没了呢?!
汉子是前几年赶马车进城,山沟沟里的马没见过世面,被按着喇叭路过的汽车惊了!汉子被惊马甩下马车摔断了腿,被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还没有熟人在身边。
那时虽然医疗是公费,可是还是要办些手续的,费用前期自理,之后才能酌情报销。是何主任主张先救人,人都昏迷了,还没有亲朋好友在身边,怎么办手续?先救人,其他再说!之后也是何主任一直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照顾他。
汉子好了后,非要跟何主任拜把子,何主任不干,说是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汉子可不管,坚持认他当兄弟,之后隔一段时间就来,年节的也都来。
有时带点家里田产出的花生、苞米,有时带点豆子、高粱啥的。何主任不管怎样拒绝,汉子都不干!还振振有词,你给我打饭买营养餐,我可是吃了呢!换我给你东西,你也得收!
办公室里传出汉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何主任呐!我的好兄弟啊!你咋就没了,啊!你咋就没了啊?我娘没了,我送我娘走,少来了两趟,咋就见不着你了!啊?我咋就见不着你了?啊?……”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有的人,肉体的消亡并不等于真正的逝去,他仍活在所有爱他的人心里。
柳树芽红着眼睛,看着或抹眼泪或趴在桌子上抽泣的同志们,心里说:
“志尧,你还好吗?过年了,大家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你要好好的。”
不过不管有多少人喜欢何主任,何主任也不是人民币,还是有人背地里议论何主任。说何主任怎么就不能坚持婚姻呢,何主任但凡忍着点,不闹离婚,也不至于被毒死!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柳树芽这个年注定过不安宁,她照例每月至少去看一回醉猫大大。一进门,就见老爷子昏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喊人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