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深秋已过,寒冬又至。
宗相在山,闲居无事,恒持书一卷,或倚树对花吟咏,或携曼娘与二子,往山谷间闻水声禽语,或随意作窗课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早开轩,晚扃户,座有鸡鸣,门无犬吠,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一日,老友叶祖闻父子来访,说起厚朴、三七、牛膝故事,叶氏祖父子几人滔滔不绝,满是兴奋。
今秋,长坡堎大获丰收,厚朴一两百文,比去年涨了三成。
“我长坡堎厚朴,一蔸值银百两。”叶兴华笑着道,“环剥采收,皆是十年以上者。”
长坡堎约有厚朴千棵,多为八至十年,收获自然颇丰。
叶祖闻说,今秋萍城,药材普涨,三七一两,三百文。白术,二百一十文。党参略高,有三百五十文。
“听说省城药价更高,明年一同前往否?”叶祖闻道。
“我金牌山厚朴,多为三至五年者。八至十年者,少之又少。”宗相道。
“三五年者,皮薄,药力微,为下品,确实不宜采收。”叶祖闻道。
宗相早已有了主意,兄弟五人,宗琦山下求学外,大哥、二哥、四弟三,均未婚配。娇妻幼子,加上自己,已有四口。省城术价,怕是比杭城低上不少,自己习业,制艺外,每岁挑白术二三百斤,往杭城一趟,庶几也可贴补家用,以舒家困。
“省城,叶掌柜只管前往,待他日我金牌山厚朴长成,也跟于掌柜身后,到时还望带携一二。”宗相抱拳道。
“沈案首客气了,你我同行,自当互帮互助,好说,好说。”叶祖闻亦是抱拳。
小寒即至,宗相担心大雪封山,趁天晴之日,与曼娘携传学、传栋去往萍城。
张家二老见宗相一家上门,笑容满面。静轩卧在房间,不肯出来。
“静轩此次,应江西乡试,不获与售。归来闭门卧床不出。相儿,等会你去开导一二。”岳父张伊觉对宗相说道。
“好。”宗相道。
张伊觉又问起宗相近况,宗相以温习五经、试做五言八韵告知,张伊觉不由点头。
两人闲聊一阵,宗相方走进静轩屋内。
静轩此时已坐在桌前,神情略显忧郁。
宗相上前唤了一声,问起秋闱一事。
“宗相,我此次省垣应试,才子名士,学问高深者虽多。然张榜录取者,不过区区百名。”静轩道。
“大哥既是明白其中道理,为何脸有忧色?”宗相问。
“我自随夫子学作文,凡一课一艺,题中之虚神实义,必透彻于心,方罢手。数年下来,也小有所获。今秋首试,本想一鼓作气,遂了父亲大人属望弥切心愿,奈我资质平庸,心有不甘耳。”静轩道。
“大哥之言,差矣。俗云:粗粝能甘,必是有为之士;纷华不染,方称杰出之人。大哥质敏勤学,淹贯经史,为文自出机杼,不肯一字寄人篱下,此番秋闱不遇,偶然耳,不必太过介怀。他年重整旗鼓,定能一举惊人。”
“妹夫说得有理。不经一番风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我一凡夫俗子,一试即中,岂有那么幸运?且待三年,看你我二人,名噪省垣。”静轩顿时想开,跃跃欲试。
屋外的张伊觉,听到静轩慷慨激昂,眼角微眯,嘴角上扬。
内屋,曼娘与母亲,正拿起一块杭城绸缎在比划。母女两人,正商量着给张伊觉、张静轩父子二人做件衣服。
进屋不久,曼娘悄悄告诉母亲,宗相前往杭城一事,张氏听后大吃一惊,急忙往外屋看去,好在并未引起丈夫注意,若是此事让丈夫知晓,那还了得。
“相公此去,不过是初探行情,仍是戮力与学。”曼娘道。
母亲听了,方放心下来。她虽是妇道人家,也知如今女婿家中其他兄弟尚未成家,女婿去往杭城,也是为一家之计,无奈为之。
可是,这宝贝女婿,去岁连得府县两案案首,若是弃儒从商,丈夫肯定会翻脸斥责。
屋内,静轩仍在与宗相谈论今秋乡试,静轩道:“第一场《论语》一文,题为《子曰君子矜而不争两章》。”
“两论君子之处人,矜而不争,即与人相处,须庄重谦和,处处忍让,不可争强好胜。”宗相分析道。
“接物与取人,各当君子精义之学也,夫可矜可群,而争与党,不足虑,可举可废。”静轩道。
“作此等题古,率一二字作主脑(主题),但恐文章甚或破承出落,行文需跟着义字,一一说清道明。”宗相道。
“妹夫认题既真,一言中的。若是由你作答,笔路亦复不俗。”静轩竖起拇指。
“也不尽然。穷、达,时也。遇不遇,盖有天焉。”宗相摇头道。
静轩听了,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