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候口中也叹了叹,不过心中却是在急速分析涂五刚才这番话中隐含的信息。其一,涂五与姚家是有渊源的,至少是涂家与姚家有渊源;其二,涂五早就有出山与姚家主事人一晤的打算,只不过因为他身体不好没能成行。
这两点柳轻候都很感兴趣,但最让他感兴趣的却是第二点的根源,也即涂五为什么要见姚家主事人,他想说什么事?
与此同时柳轻候也算看出来了,虽然明面上花果山在外主事的是那个动辄就亮刀子的胜春娘子,但此间真正的老大,或者是大脑却是面前这病夫般的涂五。
这本来也没什么,无奈现在的涂五因为身体很差而控制力减弱。女儿胜春娘子虽然行动力很强,却是个胸大无脑的莽妞儿,这样的搭配凑在一起不出事才叫见鬼,姚仁此次的被劫持就是花果山指挥失序的结果,奶奶的还把自己给捎上了。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后,涂五突然道:“听小月红说你长于洞箫,敢请为某演奏一曲?”
虽然见面以来都客客气气的,但柳轻候碰上这样的“敢请”他能拒绝吗?
不能拒绝就只能“欣然”从命,涂五见状起身亲取了一支尺八长萧出来。
柳轻候接萧在手时脸色倏然一变,这支看着乃是竹色,并无异常的尺八入手却是既沉且凉,其材质赫然为玉。
美玉虽然名贵,却并不一定适合制萧,然则当柳轻候将这支尺八凑于唇上略一试音时,音色之美竟是远超预料,比他常用的那支都强多了。
试音结束,柳轻候实在忍不住又将这看似平常的长萧拿在手中反复摩挲。妈呀,这样的玉质、这样的玉色、再凑成这样一支长萧,其间之难度可谓是非天造地设不可成就,这哪里是一支萧,简直就是价值连城的重宝。
原本欠缺的兴致因为这支可遇不可求的长萧被勾了起来,摩挲良久后,柳轻候凑萧于唇,吹起了他最有所感的《春江花月夜》
名曲好萧相得益彰,那涂五开始时还是睁着眼睛的,慢慢慢慢眼睛就阖上了,搭在石几上的右手手指却合着节奏轻轻敲击,脸上神情宁静而悠远,充满着恬然自得的宁静。
吹的入神,听的入定,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小月红不知何时偷偷溜了进来躲在一株花树后双目流波。
一曲终了,柳轻候已然收萧,涂五却久久的没有睁开眼睛,阖目道:“时维三月,如今的江南当正是草长莺飞,杨柳堆烟。美景如斯,可惜此生竟不得复见,惜哉!痛哉!”
柳轻候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良久之后,涂五睁开眼推回柳轻候奉萧而还的手,“小月红虽是蒲柳之姿,然其天**漫活泼,对你亦颇有倾慕之心,此萧便算作某赠予你二人的新婚贺礼吧”
我擦,哥你不按套路出牌啊,哪儿有这样玩儿的?
柳轻候似被烫了手一般将玉萧放回石几,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小月红是个好姑娘,但我却是个和尚,世间哪儿有和尚娶妻的道理?”
“世间和尚娶妻的还少了?再则,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个假和尚吧”
“若以度牒来论贫僧确实是个假和尚,但若以心论之,贫僧长于佛寺早已将身心许于我佛,亦视红粉如骷髅,亦要守佛门五大根本戒”
“噢?”涂五伸手拨了拨石几上的玉萧,与之前并无二致的语调道:“某已经许久没听到过拒绝的话语了,你还年轻啊,须知说话不可说尽,再想想,好好想想”
这句说完,涂五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涂氏一族虽于此间避世久矣,然自六朝以来的数百年间皆是以奉儒立身,从无转移,也不会转移。儒圣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某今将这句话相赠于汝,望戒之慎之。”
涂五的语气分明没什么变化,但柳轻候却感觉到了寒意,直接发自内心深处,就像独行于深山中被恶狼盯住的寒意,不自知中脖子上的寒毛都为之炸起。
后世看小说时总以为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纯属扯淡,此刻却知特么的居然真有这扯淡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