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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吴贵哭道:“被新皇帝将官刘宗敏掳去入宫了!”

三桂道:“好好,父亲叫你来劝我从贼,我是大明臣子,只有讨贼,那有从贼的道理?”

便把家书纷纷裂碎,写了八个字回复吴襄,说道::“父既不忠,子也不孝。”

打发吴贵走了,便想明朝的兵力,耍不过李自成,若要夺回圆圆,重偕伉俪,只有出关借兵的一法,也顾不得父母的生死了。后来吴梅村祭酒有《圆圆曲》一首,而说此事道: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

许将戚里箜篌伎,等取将军油壁车。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彼时只有泪沾衣。薰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恨杀军书底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蝼蚁满长安。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追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鬟不整惊魂定。

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月落开妆镜。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柏红经十度霜。教曲妓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当时祗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飘泊腰支细。错怨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常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屟廊人去苔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三桂后来仗着大清的兵力,果然把李自成赶出北京。直追到一片石地方,把圆圆夺了回来,却是红啼绿惨,憔悴不堪。

三桂是镜破重圆,钗分复合,便传令顿兵不进。摄政王到了北京,自然要改元建国,迎主入朝了。这是顺治元年的四月,那地塌天崩的警信,早已传到南都。谁知党祸未消,还有那归德的侯朝宗,宜兴的陈定生,贵池的吴次尾,标立复社名目,专一排击魏忠贤余党。什么杨维斗、刘伯宗、沈昆铜、沈眉生几个监生,都来附和,使得阮大铖躲在裤子裆里,一动都不敢动。

那大铖有个至交杨龙友,认识这班复社社友,要想把大铖疏通疏通。知道侯朝宗是个领袖,便趁着朝宗无聊的时候,带他到秦淮水榭,流连佳丽。这秦淮是南都的胜地,灯船两岸,栉比河房,画槛雕栏,绮窗丝幛。龚芝麓的顾横波,钱谦益的柳如是,皆是秦淮隽品。这李贞丽的假女香君,调丝弄竹,更为后来之秀。朝宗与通款曲,一见倾心,香君亦肯委身相事。佳人才子,鲽合鹣飞。这杨龙友更办那箱笼呀、首饰呀、筵席呀,侯朝宗竟不曾费得分文,只在做定情诗的时候,袖子里取出一柄宫扇,题着一首绝诗道: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这柄宫扇,香君便做了定情的信物。后来香君知道各样奁具,都是阮大铖的银钱,一并退还了杨龙友,情愿跟着朝宗荆钗裙布,诗酒盘桓,连一班复社的人,都把香君叫做老社嫂了。

只有阮大铖恨得侯朝宗牙痒痒的,总想乘机报复。偏是凤阳督抚马士英、淮安漕抚史可法,为着左良玉领兵东下的事,在清议堂会议,阮大铖便向士英诋毁朝宗。虽则史可法代他辩护,杨龙友替他筹划,只得避祸到市隐园史可法那里去了。这面阮大铖还气香君不过,趁着迎驾拥立的功劳,连升带保做了兵部侍郎,硬把香君逼嫁漕督田仰。香君额血溅扇,坚不肯行。倒是杨龙友替他补成折枝桃花,成就了一段情场佳话。后来香君依旧送进皇宫,做了薰风殿里一个女供奉。朝宗同香君的缘分,从此算是勾销。孔云亭《桃花扇传奇》里还有什么一会,说朝宗拜继之为师,香君拜玉京为师,同时入道。我还记得《北尾声》一阙道:你看他两分襟,不把临去秋波掉。亏了俺桃花扇,扯碎一条条。再不许痴虫儿,自吐柔丝缚万遭。

毕竟朝宗未曾随着继之,继之亦到南京来了。只有香君情苗芟尽,绮债偿还,终究与玉京为伍。这便是《桃花扇》的结束。

那南京城里,自从福王即位,总是楼台歌管,院落秋千,没有恢复北方的论调。便是两刘、高、黄四镇,亦早已不和起来了。单靠着一个史可法,如何支持得住?正是:动地鼓鼙思将帅,沸天弦管闹官家。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二回 圆破镜垂恩宠公主 弃故剑希旨禁王妃

上回说到南都闻变,拥立福王,国号弘光,全凭着马士英、阮大铖一班人,怙权弄势,把史可法早已赶逐到扬州去了。这个消息,传到北京,那摄政王说:“明朝丧君有君,偷安在东南半壁,权缓南下,看他有没有立国的希望。”

一面改殓帝后,抚恤故明宗室,优礼故明臣僚,将流贼的腥染,一概扫除净尽。

忽报故明坤兴公主,有一道表章,亲自陈情。大略道:念可怜臣妾,痛双亲永别离,常则是高天局蹐,总无计可伸罔极。愿从今衣化衲,但长斋绣佛,但长斋绣佛!洗除了粉黛红妆,剪去那烦恼青丝,诵一回鹦鹉心经,权当做潇湘灵瑟。

伤往事,如流水;叹命苦,不堪提。把这没收管的人儿,葬向莲龛底。守定蒲团忏昔非,红尘早捐弃。惟望我天心鉴察,怜怜悯悯。成全苦志。

摄政王看了一遍,便向范文程道:“这是什么意思?坤兴公主,又是那个的公主呢?”

文程道:“臣只知道故明崇祯帝有个公主,已经殉难了。周钟是故明懿戚,王爷只要问他便知。”摄政王便立传周钟进见。

原来这周钟是周奎的儿子,便是坤兴公主的嫡亲母舅,曾经投降过李自成,后来又在摄政王驾前充了一名侍卫。这周奎的家私巨万,早已被李自成抄没了。周钟对摄政王碰了头。摄政王将公主表章递给周钟。周钟道:“这个是极可怜,极可恨的呆孩子。从前故帝殉国,曾在他臂上剁了一剑,忽然晕去。

李兵入宫的时候,臣见他尚有热气,着人抬回家去,叫臣母卜氏悉心调理。卧了五日,渐渐苏醒,说道:梦见维摩居士替他治好伤痕。伴着臣母住下,见了臣面,骂得臣不亦乐乎。臣从此也不去管他。后来臣母故后,便在彰义门外维摩庵里带发修行。臣想这孩子是亡国余生,已失却公主资格,幸而品貌长得很俊,现在从龙群彦没有妻室的很多,臣想替他匹配一个罢了。

他却声声要匹配那故太仆公子都尉周世显。王爷呀,沧桑已改,社稷全非,茫茫人海中,那里去寻这周世显?如今又弄出这种表章来,盛世昌明,岂容有这等冒渎?臣该万死!迨臣去训斥他一番便了。“

摄政王哼了一声,说道:“周钟,这公主没有尔等这班人通权达变,他却是个节烈女子!孤想古人说的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只要未将周世显寻得,那公主便不必出家。”

一面宣召坤兴公主入宫,去朝见皇太后;一面通谕九门差官遍访周世显下落。公主听了这样消息,真是生死人而肉白骨,还怕不感激涕零吗?

老尼本来不愿公主出家,竭力怂恿公主遵旨朝见。公主换去缟素,穿了青衣布裙,来到宫门候旨,自然有太监宣传进去。

但觉未央太液,都是从前生长的地方,如今鸠占新巢、燕来故垒,泪珠儿不觉滚下来了。便对着守门的铜驼,也是点头微叹。

宫女掀帘,让公主步入。这皇太后早站了起来。公主按着仪注行礼,看见皇太后长袍厚鞋,髻作双叉。早有几个年老宫娥,还认得旧朝公主。皇太后传旨赐坐,觉得公主柳眉蓉面,绰约婀娜,正如出水青莲,不着一丝尘俗。便问年龄几岁?公主道:“臣妾十有六岁,是中宫母后周氏所出。”

皇太后又问问周世显情形,公主从容奏对,不卑不亢。皇太后笑道:“予虽久居漠北,却爱南方人长得聪明伶俐。现在到了中原,又在深宫里面,找不出聪明伶俐的女子作伴。公主家亡国破,这都被流贼所害,寄居尼庵终究不是了局。予想将公主寄在膝下,仍旧赏格格封号,土田钱物,一切如例;另赐第宅一所居住,待找到驸马周世显,再行完姻。平时常到宫里走走,让北方这几个格格,看看南方的榜样。予却不逼你改妆,你放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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