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心地笑了。
来到工程连之后,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曹铁强走进来之后,大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退出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曹铁强和刘迈克两个人,他们面对面站着,默默地、长久地注视着对方。
谁也不清楚,是自己脸上的表情首先发生微妙的变化,感染了对方,还是被对方所感染。
他们同时很难为情地笑了。
生活,有时象一位父亲,有时象一位母亲,有时严厉,有时慈祥,有时不免粗暴,有时感情细腻,但它总是不忘自己的责任,开导着它年轻的孩子们。
…………
马团长并没有彻底遗忘掉刘迈克。两年前,团里曾调过刘迈克一次,要他当团部招待所所长。他没有离开工程连。他已经和一个老农场职工的女儿组成了工程连的第一个知识青年家庭……
今天晚上,他怀了孕的妻子秀梅,安闲地靠墙坐在火炕上,一针一线地缝做小衣小裤。他自己,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做木马。他的木工手艺很不错呢。
一阵很重的敲门声将这个小家庭的宁静气氛破坏了。刘迈克放下手中的工具,开了门。
在他的小院里,站着全连的男女知识青年。他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并没有开口问话,而是等待着他们说明情况。
“事务长,连长和指导员都在团里开会,你是唯一的一个知识青年连队干部,因此我们来告诉你,我们现在就要到团里去,都去。我们觉得……不告诉你不对。”
瞅着说话的人,他仍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为什么都要到团里去?”
小瓦匠回答他:“迈克,我们大家都正在被蒙骗啊!”
“蒙骗?谁蒙骗我们?”
“团里。再过三天,就停止办理知识青年返城手续了。可是团里要封锁这个消息,不让全团的知识青年知道。连长和指导员在团里开的就是这个会。对我们大家,只有明后两天的时间了!”
刘迈克不禁“哦”了一声,他想了想,又问:“团里不太可能这样做吧?”
“迈克……你,对任何事情总是习惯于朝好的方面去思考……已经有好几个连队给咱们连的知识青年打了电话。今晚,每一个连队的知识青年都会到团部去的,这是一次统一行动。我,今天晚上要代表咱们连队每一个知识青年的意志……”
“你……”刘迈克看着小瓦匠,一时不知自己对这样一件事该表示什么样的态度。
“是的。”小瓦匠点了一下头:“迈克,你知道,我是……非常懦弱的。但团里这样做,对我们知识青年太不公正了!你难道想象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会有多少象我这样的知识青年,他们家里正有象我的母亲一样的老母亲,或者老父亲,正在眼巴巴地盼望着他们回到父亲身边,给予父母一些照顾啊!今天,我要代表大家的意志,并非是因为受了大家的怂恿。不,完全不是。我是自愿的。迈克,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吗?能吗?……”小瓦匠很有感情地说出了这番话,他显得有些激动。
“我……理解……”刘迈克的目光,从小瓦匠脸上移开,逐一地注视着站在小瓦匠身后的每一个知识青年的脸。他们脸上,也都流露出希望得到他理解的表情。
“你们……需要我怎样做呢?”他终于找到了一句适当的话。
“好迈克,大家预先就猜到了你会说这句话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我们只不过来告诉你,因为你是事务长。而我自己,是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你理解我,我……谢谢你!”小瓦匠说完,立刻低下头,转过身,对大家说:“现在咱们走吧!”
他第一个走出了刘迈克家的小院,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好象他怕一回头,就会被刘迈克叫住,加以阻拦似的。
“事务长,我们走了。”
“事务长,天挺冷的,你快进屋去吧!”
“事务长,不管我们到团里去的结果如何,回连队后,我们一定再上山给你砍一车柴!”
他们一齐走出了他的小院。
刘迈克呆呆地站在小院里,望着他们走远。
他推开家门,见妻子只穿着袜子站在门旁。
“你下地干什么?你这样子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