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那座流光溢彩的塔,是旦城的地标;围绕一圈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构成了旦城的商业中心。
而在这之下,那些不起眼的楼房,只剩下一片朦朦胧胧的灯火,找不到哪一盏是哪一盏。
或许真的已经远离了旦城,这些原本熟谙的地方,如今也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隔膜。
人之一生,不过是无数次的将他乡作故乡。
故乡?
故乡只在梦里,回来了,也不敢靠近。
·
颓势还未停止,境况越来越糟。
杨启程在外奔忙,晚上的时候宿在公司。
行船偏遇打头风,这么要命的时候,缸子奶奶病复发了。
这恍惚让杨启程想到几年前,和缸子刚刚起步的时候。
那时候卯着一股劲儿,什么都可利用,非要逆势而为。
如今情景再现,陡然有些宿命的意味。
缸子奶奶自做过手术之后,七八年来状况时好时坏。她如今已算是高寿,对这事儿看得很淡。风烛残年,活下去的理由,多半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让缸子伤心。
缸子打小吃了不少苦,母亲改嫁,中考失利,无路可走只得捞偏门,好几次从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点,没享几天的福,她要是撒手离去,或多或少都是一桩遗憾。
因此,虽然每周都得去医院折腾,一把老骨头像有越折腾越禁不起的架势,她也还是勉力配合——总得给做小辈的一个尽孝的机会。
但这一次,恐怕是真撑不下去了——她早起去洗手间,一头栽下。送去医院,抢救之后,直接送进了icu。
杨启程到医院时,缸子坐在门外长椅上。
他听见杨启程喊他,摸了一把脸,站起身。
杨启程往门口看了一眼,“怎么样?”
缸子摇一摇头,“不知道。”
杨启程也不知怎么安慰,沉默一瞬,“公司的事你先别操心,先顾着这边吧。”
缸子神情颓然,“老杨,你说,这他妈怎么……”他说不下去,过来好一会儿才似又缓过神来,“真没办法了?”
杨启程当然也不能打包票,“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厉昀那边呢?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她不帮着拉一把?”
杨启程眉头一拧,“缸子,这事儿,我不会再让厉昀帮忙。”
缸子一愣,“什么意思?”
杨启程没答。
“哎?这他妈什么意思?你俩两夫妻还分你我?不要她帮忙,非得看着公司垮了才行?”
杨启程没吭声,神情却是坚决。
缸子叹一声气,忽然想到什么,忙问,“还有一个人,咱们没问过啊?”
杨启程立即明白他说的谁,断然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还没谈过呢就说不可能?”
杨启程神色极为严肃,“我他妈就是把命豁了,也不会要陈家炳帮忙。”
“我操,面子有这么重要吗?”
杨启程不想就这问题纠缠,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奶奶,公司的事我负责。”
外面,寒风凛冽。
杨启程立在门口,手掌拢着火苗,把烟点燃,猛吸了一口。
他一贯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但恐怕……
往停车场去,口袋里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