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循声回头,一名黑衣皂靴的河鼓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廊柱下,亮出牙牌,弯腰施礼道:
“陛下令某带秦夫人去药库辨认药材。”
罗敷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双腿跟他在他身后,下了回廊,沿着云墙走了百十来步,来到一处同样没有明火的房子外,附近并无家丁侍卫。
圆脸的河鼓卫交给她一个小灯笼:“某在外面看守,陛下已经在里面了,秦夫人记得找西北角第十个药柜。”
普天之下的药库万变不离其宗,建在高处,干燥防水,洁净防虫,里面放置的全是药柜,离门近的地方可能会有张小桌,桌上有不常燃的蜡烛。她以往进药库都是白天,头次在玉霄山以外的地方摸一回黑找药……抑或是找人。
他真是很闲啊。
定国公府的药库竟比宫中不逞多让,从外面看不出空间这么大,密密麻麻排满了七星斗柜,隐约按八卦的图案围出一个圆来,越朝里走身上越冷,灯笼昏暗的光线也让她生出不适感。
柜子上映出行走中巨大的影子,罗敷突然贴住一方高大的药柜,试着喊了一声:
“陛下?”
窗外的夜枭在树枝上啼鸣,呼啦啦飞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她把灯笼提在胸前,让亮光显得充沛些。
她又唤了第二下:“王放——”
罗敷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黑,拎着个灯笼就缩在角落了,要是她师父晓得指不定逼她在药庐里连待几个晚上,白天睡觉晚上抓药练胆子。她停了一会儿,没有人答应,就把斗篷的帽子戴上,裹紧衣领捏着花扣疾步往里冲。
他要是在里面,搭理她一下又怎么了?
她感到带着药味的空气从帽子边流过,背上不由渗出汗来,刚刚放松点,肩上就被霍然一拍,三魂七魄立时飞了大半。
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眉如青羽,眼带星辰,跳跃的火光里他唇角的笑意都是微醺的,像玉樽里摇晃的酒液,清澈又惑人。
罗敷扶着药柜,手腕一软,差点拿不稳灯笼。
“走过了都不知道,没有数么?这是第十个。”
她在压得很低的帽子下瞪他,褐色的眸子在巴掌大的脸上亮如晶石,显得委屈又可怜。
“你这样有意思?别跟我说没听见我在那边叫你!”
王放抬手拉掉她毛绒绒的帽子,露出弄乱了的头发,拔掉簪子,解去丝带,一头青丝乍然滑落,触手宛若冰水浸过的丝绸。
罗敷气愤地拈起一绺头发,半晌平静不下来:“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会拿这个梳头。”
他忍不住笑了下,指缝里漏过流水般的发丝,低声道:“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过来找我,你刚走到这,我正好记起来女孩子多数会怕这种环境,就拉住你了。”
罗敷觉得自己无法和他沟通,遂阴沉着脸道:“辨认什么药材,快点说,说完了出去。”
王放拎着她的头发比划着挽了个髻,她愣了愣,不知为何乖乖地任他摆弄,也不说话了。他握了满手柔腻,手指灵巧地一转,雪兰簪子尖尖的一头就要插。进浓密的发髻里去。
她身上的苏合香与四周浓郁的药味融在一起,安恬又分明,掩紧的领口蹿出了一缕热气,与森然的寒冷格格不入,勾得人心痒。头发情理之中地重新垂落,簪子也握回掌心里,他全身都热了起来,猛地将她拉入怀里,凶狠地吻下去。
灯笼落地,歪了两下归于平静。罗敷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后背一轻,斗篷松开掉在灯笼纸上,室内一黑,刹那间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束蓝灰的月光从狭窄的天窗里流进来,她稍稍睁眼,他离她这么近,都可以察觉到微小的尘粒漂浮在他的鬓角,沉在水中似的上下游动。而后她终于醒过神,艰难地推他,躲过他的唇偏头道:
“灯会灭……”
他全然不理,喘息着攥住她的手,将她推在药柜上,用力吮着唇瓣。炙热的呼吸从唇角转移到了脖子,她起了层细细的颤栗,黑暗中的触觉更加敏锐。他温热的手指轻轻地从锁骨滑下去,挑开一角雪白的中衣,她肩头一凉,背后骤然沁出薄汗。
“你,你怎么了……”她压着惊慌,声音却仿佛是快要烧尽的灯芯,细弱得陌生,“王放……”
他的眉心微不可见地敛了敛,哑声道:“没事。”沉默了几许,替她拉上衣服,整理好每一根褶皱,又道:“抱歉。”
罗敷蹲下身慌乱地摸索着地上的斗篷,碰到他固执的手,王放拉着她站起来,抱住她道:
“知道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好。又怕你走丢了,还是拴在身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