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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布莱德比(第1页)

布莱德比是一座乔治时期的建筑,柱子是格林斯式的。它坐落在德比郡那更为柔和、翠绿的山谷中,离克罗姆福德不远。它正面俯视着一块草坪、一些树木和幽静猎园中的几座鱼池。屋后林木丛中有马厩、厨房和菜园,再往后是一片森林。

这个静谧的地方离公路有好几英里远,离德汶特峡谷和风景区也有一程路。宁静、远离尘嚣,林木掩映着房屋,只露出金色的屋顶,房子的正面俯视着下方的猎园。

最近一些日子里,赫麦妮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她避开了伦敦、牛津,遁入了宁馨的乡村。她父亲常在国外,她要么同一些来访者一起在家中度日,要么就同哥哥在一起,他是个单身汉,是议会中自由党的议员,议会休会时,他就到乡下来,所以他几乎总住在布莱德比,其实他最忠于职守了。

厄秀拉和戈珍第一次造访赫麦妮时正是初夏时节。她们的汽车进入猎园后,她们在车里凭窗遥望静静的渔塘和房屋,但见阳光照耀下掩映在山顶丛林中的布莱德比娇小得很,好一幅旧式英国学校的风景画。绿色草坪上闪动看一些小小的身影,那是女人们身着淡紫色和黄色的衣服朝庞大优美的雪松树影下走去。

“真完美!”戈珍说,“这是一幅完整的凹版画!”她的话音中透着反感,似乎她是被抓来的,似乎她必须违心地说赞美的话。

“喜欢这儿吗?”厄秀拉问。

“我并不喜欢它,但是我认为它是一幅完整的凹版画。”

汽车一鼓作气驶下一面坡又上了另一个坡,然后盘旋驶向侧门。伺候前厅的女佣先出来,然后赫麦妮高扬着苍白的脸走了出来,她向来访者伸出双手慢条斯理地说:“啊,来啦,见到你们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吻了戈珍——“很高兴见到你”——然后又吻了厄秀拉,接着她说:“累了吗?”

“一点不累。”厄秀拉说。

“你累吗,戈珍?”

“不累,谢谢。”

“不吗——”赫麦妮拉长声音说。她仍旧站在那儿看她们。两个姑娘感到很窘迫,因为赫麦妮不进屋,非要在甬路上进行这番欢迎仪式不可,仆人们都在等着。

“请进,”赫麦妮看够了这姐妹二人,终于请她们进屋。戈珍嘛,她认为更漂亮、迷人,而厄秀拉则更实在,更有女人气。她更艳羡戈珍的穿着:绿府绸上衣配一件缀有深绿和绛紫带子的宽松外套,草帽是新编的,绿色,编进几条黑色和桔黄色的带子,长袜是深绿色的,鞋子是黑色的。这身漂亮的打扮既入时又显出个性来。厄秀拉着一身深蓝,显得很一般,但看上去还不错。

赫麦妮穿着深紫色的绸衣,衣服上缀着珊瑚色的念珠,长筒袜也是珊瑚色的。可她的衣服挺旧,沾着些污垢,甚至可以说有点脏。

“你们先来看看下榻的房间好吗?对。我们上楼去吧,好吗?”

厄秀拉更情愿一个人留在屋里。赫麦妮在屋里耽搁得太久了,给人压力太大。她站得离你太近,让你感到很窘迫,如负重载。她似乎妨碍你干点什么事。

午餐是在草坪上吃的,大家在巨大的树荫下进餐,大树那黑色的枝条几乎垂到草地上。共进午餐的还有几位:一位小巧玲珑,衣着入时的意大利年轻女子,另一位是布莱德利女士,看上去挺象运动员;一位五十岁左右驼背的男士,他是一位从男爵,总爱说点笑话,沙哑着嗓子大笑,很没味儿的一个人;卢伯特。伯金也在;后来又来了一位女秘书玛兹小姐,苗条、年轻、漂亮。

午餐很不错,这一点不必表。倒是事事挑剔的戈珍,对午餐表示十分满意。厄秀拉喜欢这个环境:雪松下白色的桌子,阳光明媚、碧绿的猎园,远处鹿群静悄悄地进食。这个地方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圈,将现在排除在外。这里只有愉快、宝贵的过去,树木、鹿群、静谧如初,象一个梦。

可她精神上很不幸福。人们的谈话象小型炸弹一样爆响着,总有点象在说警句,不时爆出几句俏皮话来,玩弄词藻。说不完的空洞、无聊、吹毛求疵的话象小溪一样多,不,象河水一样多。

人们都在斗心眼儿,实在无聊至极。只有那位年长的社会学家,他的脑神经似乎太迟钝,没有什么感觉,因此他看上去十分幸福。伯金正垂头丧气,可赫麦妮却一定要嘲弄他,让他在每个人眼里都变得形象可鄙。令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总在节节胜利,而他在她面前竟束手无策,看上去一钱不值。厄秀拉和戈珍对这种场面都不适应,差不多总是保持缄默,默默地听着赫麦妮有板有眼的狂言,听着那位约瑟华先生的连珠妙语,听着那位女秘书唠唠叨叨或另外两个女人的对答。

午饭后,咖啡端到草坪上来了,大家离开饭桌,分别选择在树荫或阳光下的躺椅上落了座。秘书小姐到屋里去了,赫麦妮操起了刺绣,娇小的伯爵夫人拿起一本书看着,布莱德利女士用纤细的草编着篮子,大家就这样在初夏下午的草坪上,悠闲地干着活计,措词严谨地聊着。

突然传来汽车刹车和停车的声音。

“赛尔西来了!”赫麦妮慢悠悠地说,她的话很有趣,但声音很单调。说完她把刺绣放下,慢慢站起身,缓缓穿过草地,绕过灌木丛,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谁来了?”戈珍问。

“罗迪斯先生,赫麦妮的哥哥,我猜是他。”约瑟华先生说。

“赛尔西,对,是她哥哥,”娇小的伯爵夫人从书本中抬起头用浓重的喉音说,似乎是给人们提供信息。

大家都等待着。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的亚历山大。罗迪斯绕过灌木丛走来了,他象梅瑞迪斯笔下的那位把迪斯累利①挂在嘴边上的主人公一样迈着很浪漫的步子。他对大家很热情,立即摆出主人的样子潇洒随便地招呼大家。这一套待人的礼节是他为招待赫麦妮的朋友们学的。他刚从伦敦的下议院回来。他一来,立即给草坪上带来一股下院的气氛:内政部长讲了这样那样,他罗迪斯都思考了些什么,他同首相都谈了这样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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