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红革茫然。回到家中跟尚金堂聊起蓝天玉,聊起佟竹的意见,对佟竹颇有几分钦佩。尚金堂却不以为然:
“你的脑袋什么时候能转动转动就好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想想,他黄光年就因为在他名字后面添了个学生作者就一命呜呼,那他也太没气度了!佟竹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她比你要复杂、阴险十倍的十次方!”尚金堂见司马红革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又说,“你就直接跟蓝天玉交流,告诉他,他帮黄光年干了那么多事情,署名是应该的,不过就是个第二作者,应该的。但这是黄光年最看重的终生项目,在署名的问题上,黄光年肯定排斥任何人,什么人都不能跟他的名字并列。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不署名对他蓝天玉也不公正啊。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事情就是他事业上的疮疤。你们系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想揭,随时都可以撕开这个疮疤。所以,他如果继续留在哲学系,他死定了,而且永世不得翻身。你就这么跟他推心置腹,如果哲学系还有一个他愿意信任的人,那就是你了。让他走,走了,那是佟竹容不得他,对于哲学系,真真正正维护学术正义的铁腕人物就是你司马书记。行了,你不管明白不明白,就这么跟他说……”
司马红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终于,蓝天玉离开了东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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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学府 第二十章(1)
如果说东方大学还有什么人值得蓝天玉信任或者惦记的话,那一定不是司马红革,而是梦飞。但对于蓝天玉的离去,梦飞只有遗憾。
其实,德语专业出身的梦飞让周围的很多人都看得不是太明白。校园里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外号叫“大三缘”:
第一,她特有学生缘。但凡她教过的学生,没有不喜欢她的。一九八八年的时候,东方大学曾经追赶时尚,和其他的院校一样,请学生给老师打分。结果,梦飞的均分是十分,也就是说,所有她教过的学生都给了她满分。她是惟一获此殊荣的。可是,宣布结果的时候,系主任刘一先偏偏表示学生给的分数并不能说明什么,其中所涉及的因素太复杂。他明确表示,他反对让学生给老师打分这一违背教学规律的做法。
第二,她特有男人缘。校内校外的不少男人,大大小小的,都特别喜欢与她交往。一九八七年春天,她因为遭遇盲肠炎手术,在鼓楼医院小住十天。这十天,她的病房几近成了花房,来探望她的除了学生,大多都是男人。病区的护士、医生还有同病房的人和家属背地里少不了议论她:这个女人可不一般,身上没有一点点妖气,但是肯定有“腥味”,把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逗得像馋猫似的。住院的第四天,来了一位颇有高官模样的男人,气势非凡,在病房交代前来陪同的院长,请他尽快把她安排在高干病房。
第三,她特有快乐缘。她总是笑眯眯的,像是心里每时每刻都装满着快乐。一九八八年黄光年去世的当年年底,佟竹办理了退休手续。七七级的罗援朝继任,成为德语教研室的主任。校外有人跟他提起梦飞的才气,他都点头说是,偶尔也会夸她两句,但是,在教研室,他从没有给她评先进的机会,没少给她下绊子,也没少给她脸色看。曾经专门到梦飞教的班里去调查她是不是对哪一个男生特别的好,是不是跟哪个男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些,梦飞都知道,不过,看到罗援朝的时候,梦飞总会远远地就向他打招呼,像是遇见还算投缘的朋友。只是在日记中,她写了个感叹句:人与人竟然如此的隔离!她的学生最喜欢赏玩她的两句话:快乐是一种需要历练的能力;学会旁观并欣赏讨厌并且排斥自己的人。
说来有趣,“大三缘”叫起来顺口,它应合南京赫赫有名的“大三元”酒店。这座创建于一九四六年的南京“大三元”是指状元、会元、解元,坐落在国民党总统府附近的大行宫,当时的股东都是国民党政府官员,店面的招牌是由国民党十九路军军长陈铭枢书写的。店内设置又高雅又别致,疏朗地挂着名人及政治要员的书画。师傅都是清一色的广东人,厨师长是显赫一时的名厨刘苏。店里经营粤菜和广式点心、面食小吃,文人和普通百姓都喜欢去聚餐,讨个吉利。国民党垮台后的“大三元”自然有了不一样的风貌,原本精致的酒店,扩建成为可容纳千人的大食堂。好在,后来在二楼开设了几间雅座,否则,喜欢安静的人们大概是不会去光顾了。有梦飞参加的聚会,首选大三元酒店。她喜欢吃鸡,最要吃大三元里的“广州茅台鸡”和“红棉嘉积鸡”。她喜欢吃甜点心,最喜欢吃大三元里的“萨其玛”和“马蹄糕”。
梦飞在南京相对比较贫穷的下关区长大。
下关区紧邻长江,曾经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是华东地区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是盛极一时的码头商埠。现在,走在民国所建的大马路上,依然可见当时的繁荣与兴盛——南京西站候车楼、下关电厂、汪精卫办公楼、招商局候船楼、扬子饭店、和记洋行、省邮政管理局大楼等。只是因着公路和航空系统交通的不断发展和完善,下关的码头日渐冷落,整个区域显得有些萧条。 。。
高等学府 第二十章(2)
当初繁华之时,下关区东炮台街是个后街棚户区,居住的大多是挑夫、脚夫、三轮车夫这些干力气活的人家。虽说都是穷苦人家,但是,两三代人忙活下来,斜棚披屋渐渐地少了,先是黄泥打墙,后来又是砖瓦砌墙。房子也越来越高,三层之上,还有阁楼。两三代人拥挤地住着,相处得倒是十分的融洽,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秘密,有困难了,十多户人家都会一齐上阵,出力帮忙。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东炮台街三十三巷有一户卖酱油的夏叔和刘婶。这对夫妻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见谁家的孩子,都要抱一抱,逗一逗。邻里都知道,孩子去打酱油,总能便宜一两分钱的。邻里也都知道夏叔和刘婶想要个孩子,早些年就开始到处打听,想给他们抱个孩子来养。在南京,抱来的孩子叫做“压子”,有了“压子”,日后他们应该能有自己的孩子。自己会生了,那抱来的孩子就是个“宝压子”了。
夏叔是随着爷爷和父亲从安徽大别山过来干力气活的,做过挑夫,也做过泥瓦匠。二十岁的时候娶了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刘婶,便把刘婶家的生意给接了过来。
一九*年二月十二日,除夕,小雪。两人孤单地去江边,看孩子们点花炮。听到了午夜的钟声,他俩才慢慢慢腾腾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半道上,邻居宋妈急急匆匆地拦住他们,说是给他们抱来个“压子”。两人惊喜,来了兴致,一路奔跑,夏叔几次都差点儿滑倒。还没掀开宋妈家的厚棉门帘,就听见新生婴儿的哭声。刘婶乐得冲进屋,从宋妈女儿的怀里一把抱起那褓被里的孩子,直喊:“她饿啦,她这是饿啦!”宋妈递过奶瓶,刘婶就那么站着,一手抱着,一手喂着,怎么劝,都不肯坐下来。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喂完奶,孩子安静地入睡了。
“上你家去吧,我有话跟你说。”宋妈提着个满满的大篮子。
“好!好好!”夏叔高兴得合不拢嘴,乐颠颠地掏出钥匙开门。进门便是堂屋,用来吃饭和做生意的,堂屋的后面有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厨房间,有只砖垒的锅和一个小桌台,小桌台上还有一只小碗橱,橱门歪斜,已经关不拢了。堂屋的左面是一间不足六平米的小屋,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酱油缸。堂屋的右面是一间只能放进一张大床的屋子,是夏叔和刘婶的卧房。
“我跟你们说啊,这孩子生出来还不到八个时辰。小姑娘,没结婚,是个演员,一直躲在外面,跟一个男的乱搞。临要生了,没办法了,她才跟家里人讲。家里人气嘛气得个要死,他们哪肯把这个野种给留下来呢!这么大了,做肯定是做不掉的。姑娘家家的,留下这个私生女不是祸害嘛?人家男的是结过婚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