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武警排成了一行,枪还是那样端着,随着一声口令,迅速冲进了监舍。
旁边全是队长,我一个也不认识,大概是我们队上的人还没来,心里莫名的有些落寞。
刚才说话的那个队长往前推了我一把:“怎么不动弹,害怕了?走,禁闭室。”
上次劳改的时候我曾经在禁闭室里呆过好长时间,心里一点儿没有恐慌,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刚才可真悬啊,如果我稍微一慌乱,有可能就变成了筛子。进到禁闭室的一间审讯室的时候,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我干了什么?!那不是找死吗?你能跑得出去吗?就算你跑出去了,你能有见你爹的时间吗?还不是照样这个结果?我被我想要去找小杰的这个打算吓了一跳,这可能吗?有多少事情需要我面对,那不是逃避吗?一股巨大的后悔几乎把我打倒……这次我完蛋了,肯定要加刑,甚至还会连累董启祥和老辛,因为在这之前接触的只有我们几个,他们至少会被严管几天。还有康队,他对我那么信任,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估计康队肯定要受处分。
脑子迅速转着,怎么办?告诉他们我喝醉了?那管个屁用,你喝醉了难道还可以去杀人?
我打定了主意,喝酒我承认,醉了也是真的,可是我不是想要越狱,我想站到高一点的地方看看我的家。
妈的,管你信不信呢,先这么胡搅蛮缠上一阵再说。
押我来的那个队长是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他威严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杨远,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董,狱政科科长。你呢,我也知道了,是个二进宫,叫杨远,听说刑期不长,改造得也挺不错。来,你先告诉我,今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我说,我爹去世了,我想他,我想站在锅炉房的房顶上看看家。董科长笑了:“没醒酒是吧?别闹了,你也是个老犯人了,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说实话吧,我不想跟你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没撒谎,我就是这么想的。”董科长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拿这里当什么了?你以为这里是派出所?”
我不说话了,你爱什么什么,反正我就这样了。
见我不说话,董科长笑了笑:“呵呵,咱们还是别兜圈子了,你这是越狱,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明摆着。”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很难受,唉,大家又要跟着我遭罪了。
第四十一章 外面乱套了
那年的春节我是在禁闭室里过的,我都想不起来这个年是怎么过的了,没人理我,好像我是一个被扔到垃圾箱里的垃圾袋。只记得年夜饭我吃的是十个煮烂了的饺子。在禁闭室住了大约一个月我就被起诉了,罪名是越狱,时间不长我就被加了三年刑。十天上诉期到了的时候,于队来禁闭室领我回队,我问康队怎么没来?于队没好气地说,来不了啦,受了处分,调到别的监狱去了。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康队多好的一个人啊,全是因为我……走了一路,于队也没怎么跟我说话,好像我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回到监舍,于队把我往值班室里一推,说声“先在这里呆着,一会儿让董启祥给你安排房间”就走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值班了。于队刚走,董启祥就进来了:“哈哈哈,还好,人还活着。”我尴尬地摸了摸头皮:“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董启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干什么?都过去了。”我问他,老辛呢?董启祥说,下车间了,积委会委员也撤了,跟你一样,打扫铁屑。
董启祥对我说,我进了禁闭室以后,中队的队长全来了,他和老辛他们还没醒酒,康队一问他们晚上我们都干什么了,他们就明白我出事儿了,吓得立马醒了酒。老辛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承认我们在一起喝了酒,董启祥直接跟他来了个不仗义,说一切都是老辛安排的,他只是跟我们一起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当场翻脸了,因为董启祥平常为人比老辛好,老林、老万和大鸭子都帮着董启祥说话,结果老辛被严管了,董启祥撤消了积委会,下了一阵车间就回来接替了我的值班组长位置。大鸭子也下车间了,在吴振明那个组干仓库保管。我问他,老苏呢?董启祥说,你把他打得太狠了,脖子一直歪着,过了年就去了老残队。我记起来了,为这事儿差点儿判我个伤害罪呢。叹了一阵气,董启祥说,你去卫生组吧,还干原来的活儿。我没有多说话,怏怏地搬着铺盖去了卫生组。我的老搭档“小广”见我回来了,很高兴,帮我整理好了床铺,一个劲地安慰我,没事儿,不就加了三年嘛,再有四年你就出去了,别犯愁。
队上分配来了一个新的中队长,姓许,许队人挺好。我下车间以后,他经常找我谈话,让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争取把四年减成两年。这个目标太远大,我连想都没敢想,只是摇头。许队给我举了很多例子,他说,只要好好反省过去,重新加入到积极改造的行列,提前出狱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在车间里见着老辛的时候,老辛直想哭,兄弟,你害了我啊。我把身上仅有的四百块钱给了他,我说,辛哥,这是我给你的补偿,给咱老母亲寄回去吧。老辛不要,老辛说,你好长时间没有接见了,把钱给了我你怎么生活?我打个哈哈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再穷也比你有钱。
胡四来接见我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份了,路边的小草都从地里钻出了嫩绿的幼芽。
还是于队带我去的接见室,于队好像不怎么生我的气了,一路吹着口哨。
跟胡四一起来的还有常青,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郁闷。
进到一个房间,我冲胡四笑了笑:“呵,装什么忧伤?你兄弟我没事儿,这才到哪儿?”
胡四摇着头说:“蝴蝶,不是我说你的,你说你这么干不是发洋膘吗?大家巴巴地盯着你,你还……”
“那不是我想你们了嘛,”我笑道,“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也很难受。上次你说孙朝阳死了,怎么回事儿?案子破了吗?”胡四说:“破个屁,连脑袋都找不着,这是一个标准的无头案,最后连孙朝阳小学的同学都调查了,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还在那儿悬着呢。”我下意识地瞄了常青一眼:“常青,公安调查过你吗?”常青笑了笑:“调查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孙朝阳……远哥,你不会怀疑是杰哥干的这事儿吧?”胡四瞪了他一眼:“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顶着个鸡巴嘴胡咧咧,这事儿开得了玩笑吗?”常青似乎对胡四的态度很不满意,矜下鼻子说:“四哥你又想多了,我不是这么个意思……”胡四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打住打住,以后我说你什么你老实听着就是了,别老是跟我拧着。”常青吐了一下舌头,冲我一笑:“哈,又是我错了。”看样子胡四有些讨厌常青,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没接这个茬儿,问常青:“有小杰的消息吗?”常青把脑袋往我这边凑了凑:“年前我们联系过,他往我的存折上打了五万块钱,给他妈两万,给广元他妈两万,还有一万在我那儿,杰哥说等你出去这钱就给你……唉,算了,出去以后一万变成一千了,钱不好使了。要不下次我给你带来?”这样的钱我还真不想要,可是我非常需要钱,我想了想,对他说:“下次给我带来吧,我这里需要这玩意儿。”常青点了点头:“那我就给你带来,杰哥让我告诉你,他在外面挺好的,让你不要担心,还说明年你出去,他要跟你联系,他说他很想你,经常做梦……”
我摆了摆手不让他说了,其实小杰的心情跟我一样,我也非常想他,我经常回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胡四插话说:“我听林武说,金高这个季度要减刑了,队上给他报了六个月。”
我一算,如果金高这个季度减了六个月,他应该还剩下一年半了,如果再提前几个月,今年就可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