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打了个哭嗝,发出阵阵哽咽。
言昳收到了惊吓,怎么她身边的一个个男的都挺会哭的。
她正要撑着起身去安慰,轻竹冒雨跑来,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宝膺放下手,抬头看他,哭的眼泪不止,只是他刚刚手按在了煤灰水坑里,沾满了黑,他又去捂眼睛,只给一张白皙圆润的脸上,捂出了两个黑眼圈,跟个熊猫似的。
言昳实在忍不住,撑着膝盖弯腰大笑起来。
宝膺那时候才十五六,也或许是这几年太担忧她,或自己过得也不顺,看言昳笑他,他悲从心中来,哭的更大声了起来。
言昳当时连忙搀扶他:“别哭了,别哭了。”
宝膺当时可不轻,言昳拽他胳膊,一时没能拽动分毫,反倒让他伸手一把抱住了腿,他爆发似的哭道:“你知道我瞧见那请柬,盯着落款言昳的一个昳字,看了一晚上吗!?”
言昳当时摸了摸他的短头发,也一时心里说不出话来。
当时言昳在青州府也只留了两三天。
宝膺联络了一位洋商,洋商有个工程队,承包过洛阳河道疏通的工程,用的就是斯塔福德蒸汽机,最近那工程队接不着活,洋商也跟宝膺联络说想接点朝廷的工程。
最后宝膺促成了这次买卖蒸汽机的生意,言昳那时候身边随行的掌柜,有四五位,她留了一位签合同,自己就说要去陕西谈事,几乎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再次相见,又是几年之后的今日了。
期间,宝膺明里暗里都在注意着她的动向,他自认人脉了得,但言昳这个名字相关的消息,也像是池塘中的游鱼,偶尔见到背鳍或掠影,但稍不注意便沉入水底。
宝膺知道她是打小漂亮,但现在她却是明显身量五官都长开了,显露出曾经没有的妩艳多变,与不再掩饰的随心所欲。
言昳没注意到宝膺的发呆,笑着叉起胳膊:“现在生意游刃有余一些了,可不是要好好打扮。”
宝膺上下瞧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跟找不着话了似的,让她抢了话头,言昳道:“哎,不过这身衣裳不是我自己打扮的,是言夫人帮我准备的。”
宝膺瞧她身上挂满的璎珞珠子,拈起一块玛瑙似的珠子,笑起来:“知道你富贵,没想过你会把富贵都穿在身上啊。”
言昳小拇指勾了勾自己身上挂金菩提叶子的璎珞:“哎呦这都是假石头和鎏金。就陪你来玩一次假扮神仙古人的,我还真给自己订做一身珠玉璎珞吗?你猜我扮的是什么?”
宝膺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甜,摇头笑道:“衣裳我看不出来,瞧这张脸,就知道是个仙子神女。”
言昳总是被他哄得舒坦,她转过身去,走了两步,一截葱绿色细长蛇尾巴,拖在地上,配着她嗔笑的模样,宝膺想也不想道:“蛇精。”
言昳嘴一撇:“……我就说看不出来是女娲吧。人家真的汉画上的女娲,上半身都不穿衣服的,我这根本没法扮演嘛!”
宝膺连忙去捡她地上那截尾巴看了看:“哦!你这一说,我看出来了。那也怪你模样了——”
言昳瞪他。
宝膺笑着晃了晃锦缎缝制的尾巴尖,笑:“没有哪个女娲,看起来这么重利精明,铁腕了得。我这人脉也算是能打听出星星点点的消息,光从那点消息里漏出来的事儿,就吓了我一跳。你如今真是了不得了。”
言昳这两年知道宝膺跟熹庆公主闹掰了,但她也不太爱在宝膺面前聊太多生意上的事儿,更喜欢说说热闹的家常。
宝膺从地上抱起一只金被银床的橘黄色肥猫儿,引着言昳往旁边石桌边坐。
他拿起一碟鱼干放在桌子上,橘猫伸手探摸,但又够不着。宝膺笑:“你要不要拿个鱼干喂喂?”
他因打小在金陵读书,说北方官话没有京腔,还有几分吴语的雅韵。
言昳知道自己不讨小动物喜欢,才刚伸手拿了一下鱼干,那耷眼温顺的橘猫,就觉得对面的红绿花猫要抢它的吃食,嗷呜大叫一声。
言昳悻悻的松手:“还是算了吧,我这满身铜臭味的恶女,就别讨嫌了。”
宝膺摸了摸橘猫脑袋:“我就闻见玫瑰味了。说来,你知道吗?金陵倭患,到今年,才算是有了定论。”
言昳托腮,垂下眼去,点头道:“我知道。”
当年金陵倭患,言实将军镇压后,抓获了倭人四十三人,从倭者一百零七人,当时被言实与颜坊一路押送回京师审问。
送回来之后的审问,很快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竟然是睿文皇帝有意图草草了结此事,却有一大堆坊间传闻与报刊,说这帮倭寇背后有大阴谋大秘密。
于是乎开始了复杂的间隔、分批审问调查,很快,颜坊就发现,似乎有两股看不见的势力,在大牢之中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