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裴萱,被女儿的电话惊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
她想说不是,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聪明。
就算她不说,裴仪多的是办法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她没有否认。
“是,你爸爸以前结过婚。”
“这件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巷子里的裴仪,只是听见‘是’这个字,心就彻底冷了下去。
她不想再说话,只留下一句“朋友说的”,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等再抬起头时,宁柔已经推着车子进了老院。
她下意识想跟上去。
如果今晚她听见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宁柔这个人,和她表面所看到的软弱形象,完全不同。
倘若她是宁柔,她能承受这一切吗?
不用想,裴仪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很少可怜别人,但此刻,却忍不住对宁柔生出同情心。
尤其是想起小时候那段回忆,她的心,就愈发沉重起来。
她没有忍住,还是迈开了脚,来到巷口深处,藏匿在黑暗中,看着宁柔将自行车推到角落锁好,就着微弱的路灯,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楼梯。
宁柔的背影,那么瘦弱,却挺得那么直,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将她压垮。
裴仪望着那道细瘦的身影上楼,嘴唇抿得死紧,两只手贴在身侧不自觉便握成了拳头。
直到五楼最后一间屋子亮起灯,她才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前方的院子。
又破又旧的老楼,到处都是灰尘,四处的墙角,也满是蛮荒生长的杂草,看着无比脏乱。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地方。
上次跟着洛真过来,也只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看着,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生活环境会这么差。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一股气,却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周如光是入赘进裴家的,他跟裴萱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岁,今年,也只有六十岁。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学人才,只花了十年时间,就成了国内最顶尖的妇产科医生,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
裴仪出生的时候,他的事业已经很成功,再往后,随着裴仪年龄的增长,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得到的荣誉也越来越多。
在裴仪的成长阶段,他绝对算得上一个完美的榜样、完美的父亲。
可现在,这个完美的形象,似乎崩塌了。
裴仪想到宁柔说的那些话——‘死在实验室、死在手术台’,手脚无意识泛出阵阵凉意。
又想起周如虹说宁柔给洛真生了一个女儿,顿时猜到周如光前些年一直在忙的试验是什么。
她不敢再想,也不愿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常常被病人感恩戴德的医生爸爸,是那种躲在背后,囚禁活人,用活人来做试验的魔鬼。
她多么希望这些事是假的。
可幼时的那段记忆,却时时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于,周如光为了让她忘记和宁柔的那次会面,找人给她催了眠。
或许,是时候回海市,再去当年的地下室,看一看了。
裴仪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说服了周如虹,让周如虹也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垣乡。
或许,是觉得宁柔可怜。
回到海市,已经是两天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