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铺面原先的老板姓彭,因负债累累,只得弃家外逃,这就害苦了留下来的孤儿寡母。
房门半掩,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暗淡。彭家的儿子偏偏在这时候患了重病。
母亲紧紧地搂抱着儿子默然呆坐,孩子的眼睛半开半合,无力地偎依在母亲怀里。
“这孩子就剩下几根骨头,恐怕没有救路了!”站在母亲对面说话的人叫姜圣初,是仅隔一层破壁的紧邻,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习惯地用那染得紫酱的大手狠狠地抓着头皮。
母亲的泪水又流淌下来。
“到时候,你便叫我一声,如果我不在,就让我家小子信和上西村去找我──生死有命,伤心掉泪也没用处。。。 ” 姜圣初两眼骨碌碌地满屋里搜寻着什么,最后,目光落在房梁上的几块木板上,他在盘算着为彭家孩子安排善后的事宜了。
母亲紧紧地搂着孩子,连连抽泣,深恐姜圣初这话立即应验。
姜圣初也觉得这女人可怜,却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来:“兴许是这孩子的命大,无德无福的人家招受不下──我早就说过,这孩子长得少见的聪明,太聪明了可不是件好事──如果你当初把他送给大户人家,或者许与寺院当了和尚,那倒说不准会有些搭救的办法── 可现在是已经晚了!”
见母亲伤心得不能答话,姜圣初也就转身退出门去,掮起竖在墙脚边的“布把子”走了。
[心语]姜圣初:误了今天的生意,谁供我明天的早饭?
一个女人从厨房里端着汤药出来,她的名字叫吴枣秀,是姜家的二媳妇,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年前却死了丈夫。
“这个专吃死人的家伙!”吴枣秀骂刚才出门的姜圣初。
[解说]姜圣初是姜家长房老大,为人简单而又暴戾,二婶子吴枣秀则生性要强,两人水火不容。
[插叙]姜圣初胆子大,不怕脏,肯卖力气,常常进出一些办丧事的人家,干些抹尸、换衣‘、入棺之类的事,这既能讨得个好,也能赚口肉菜饭吃。吴枣秀说他专吃死人,指的就是这些事。其实,在这小镇子上,这种人还少不得。
“香姐姐,你千万别听信他这鬼话——他说出句话来也伤天害理的!”吴枣秀用舌头试了试汤药的温凉,“人病了,除了吃药,也没别的什么好办法!”
[解说]吴枣秀称呼彭家女人为姐姐,在困难中,两个年轻寡居的女人同病相怜,互为依靠,现在越来越亲密了。
黄大香心里明白,刚才姜圣初来到这里,一是显示关照,二是想让吴枣秀赶快回家去上织布机。
“你等一等,让孩子稍稍歇息一会吧,”黄大香拉吴枣秀坐下,“秀妹,眼下,我看你家大伯也没有起什么歹心歹意,你就让着他一些吧,不然,往后的日子能怎么过呢?”
“他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只有你才肯为他说好做好,”吴枣秀不高兴听黄大香这些话,“算了吧,别说这些,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也不能在他姜家过!”
黄大香一时回不上话。
[插叙]多年以前,姜圣初的老母亲还在世,小兄弟尚未成年,他娶亲不到一年便添了儿子姜信和,一家五口,吃穿的事眼见着紧张起来。
他老婆本来是个身强力壮的好劳力,却被生育所累,儿子长到四岁多一点,姜圣初已让她堕了一次胎,溺毙了一个女婴,接着又怀上了身孕。这无论是对母亲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大嫂子拖着日见沉重的身子帮不上丈夫的忙,姜家的日子越显艰难,好在姜圣初并不懒惰。
那时,乡绅们商议用青石板铺设街面,姜圣初领着十几岁的弟弟去青石坑搬运大石板,这样便能换回全家人所需的一升米,两升杂粮。
却不幸,有一次他滑倒在山路上,大青石砸着他的左腿,又从他身上翻滚过去,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扶住小兄弟强撑着回到家里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个人。
那是个大热天,加上缺医、无药、少食,伤口感染,热病缠身,他一连个多月卧床不起。
姜家的顶门柱一歪斜,立时满屋凄凄惨惨:老人、病人、产妇、小孩哀号哭叫一齐来了。
正是在这种时候,黄大香接济了姜家,照应了姜家,她还真是积了一份厚德:从接生的水盆里捞救出一个女婴,那就是后来成了青石镇办事处主任夫人的姜银花。
刚才,姜圣初明知吴枣秀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但到最后,他毕竟没有开口发话。按照姜圣初向来的说法,那是因为黄大香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想象]黄大香:姜家大嫂长期卧病,上不了织布机;吴枣秀不在,几个孩子尚未成年,烧茶煮饭,挑水劈柴,喂猪放鸡等家务事全都忙无头绪。
[返回]黄大香劝导吴枣秀,她为姜圣初解释说:“你家大伯也是有些难处——那是生就了的性情呢,你还是别见怪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