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恐怕好茶饭不到你的口,又恐怕衣服破烂无人补修;又恐怕你吃醉酒倒卧街巷,又恐怕你到夜晚没人伺候。—白娘子在断桥拉着许官人的手哭诉衷肠,字字泣血、句句锥心,这便是大多数离人的心曲吧。
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终是化作了飞蛾扑火。寄语独步在街头,她不急着回学校,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红酒绿,是万家灯火,是喧嚣人间。她不禁想起了琴书中所唱的断桥相会这一桥段,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切懂得其中惦念的滋味,有点点哀愁,还有点点陶醉,好像生活被蒙上了薄薄的诗意。天若有情天亦老,今天夜星如此璀璨,师父此刻有没有同她一同眺望这弯弯的月牙呢?
她不该有如此多余的忧虑的,这段曲词完全不适用于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嘛,可为什么就是思绪不宁呢?算了,不管他了,买些好吃的好喝的,化相思为食物,好好给自己过个节才是,明日开始就要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好好练琴了。
“苏伯,有没有兴趣陪我到城楼上转转?”君逸然温声地说。
“今儿你是寿星,自是你说了算。”老人打趣道,“再有两年五十了吧?回想初见你时还是个才及我腰间的小娃娃。打小儿你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本是最该调皮捣蛋的年纪,你却时常独自一人呆在一个角落捧着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也不爱说话。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我总是格外关注你,对你也更严格要求些,因为我觉得你将来是个能成大事的好苗子。果不其然,如今你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君王了。”
“您还记得这些。”君逸然颇为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每当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都多亏了有苏伯您在身旁无条件地支持我、帮助我,给予了我极大的鼓舞和力量,您的恩情我今生是报答不尽了。”
“谁要你报答了?这把年纪了还能跟你在这里谈天说地的,我已经很知足了。”
二人步履安详,拾级聚足,连步以上,悠然自得。
城楼之下,山川河流,星罗棋布;田野屋舍,鳞次栉比。
“王儿,往后这就是你的天下了。你要励精求治,让百姓安居乐业。”耳畔响起父王生前的声音。
但如今,山河破碎、社会板荡,心尖上的人啊,也已远去,他好像是个很失败的君主。也许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他作为先王最小的儿子,不是应该闲云野鹤于尘世之外或者携着一支箫、一把剑快意江湖吗?起码可保他们一生无虞、无忧,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君逸然在城楼上把酒吟唱。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寄语在宿舍里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低喃。
“这首诗不好,情境不对。再说你拿我当空气啊?”老苏伯佯作不满地截住了他往下念。
“抱歉抱歉,那换一首好了。”他笑。
于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寄语给自己泡了一杯冰镇柠檬水,以水代酒,自问自答。
“这首诗也不好,太悲凉了。今天正逢佳节,应该欢乐一点才对。”又被老人家无情地打断。
君逸然哈哈大笑,“是了是了,那我不念了。”
“下盘棋如何?让我看看我教你的你的棋艺退步了没?”苏伯语。
“好啊。”他欣然接受。
一个棋盘,一壶浊酒,两个杯盏,两个高人。王者对弈,剑气如虹;黑白交错,纵横规划。
好好的天气,竟然飘起了雪花,飘在了发梢,飘入了酒盏。雪落无声,掷子有声。
“呀!错了错了!”君逸然说着便要拾起刚抛下的棋子。
“哎?拿得起,放得下,哪能反悔呢?”老苏伯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输了。”男子耸了耸肩。
“你如此心神不定,又怎会赢呢?其实倒也未必就输了,你看。”老人捻起一颗对方的黑子,啪的一声掷在了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手起云落,大片白子被收入囊中。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以为的陷入绝境,其实正是反击的绝佳时机,该是你的就永远都是你的。”老人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