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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2页)

住宿的营地离工地渐渐远了,路越筑越离得远些,本来要随工地撤过去的,曾经这样撤过几次。这时还不算离工地太远,只隔着一里路,所以没撤。

刘青青走了,矮仔趾起脚把打火机挟在脚指间弄了弄,头几次都失败了,不老练,也挟不稳,打不着火。后来接着试了上十次,熟练了动作,被他打着了火,点到裤子上燃烧起来……把火点上裤子的刹那间,矮仔口里不自觉地喊了一声:“枝子,枝子,下辈子我还是一条好汉!”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眼眶流下来。脚下的烈火蓦地从裤子下面飞向大腿间、胸脯上、头顶里,矮仔撕心地叫着挣着,可是身上的衣服烧着后,那火舌喷向了靠近的棚顶和蚊帐,顿时升起熊熊大火。他在火海里叫着叫着,舌头干了,哑了,硬了。工地用的大多是铁线,很少麻绳,矮仔手上脚上绑的便是铁线,因此他背后的棚柱烧着了,铁线仍紧紧地绑在那里……

刘青青刚刚来到工地上叫住工头,说了矮仔的要求,转头看看那营地,大惊失色。营地上那只绑着矮仔的营棚冒起了高高的火烟。与此同时,几个工人也发现了,大呼起来。人们猛地往营地奔去,大家跑到营地时火苗弱下来了,矮仔住的那间营棚烧成了一堆灰土,仍未烧完的余烬里闪着蓝色的火花。矮仔烧焦了,黑黑的,拖出时散发出一股气息,好似闻着了一盘烧鸡的味道。这时周围的人没一个不掉泪的,有的人不敢看矮仔那可怕的焦尸,转过身去。也有些闻着这股烧鸡味道的人,由于逆反心理的作用,腻得他们翻肠倒胃。

刘福祥、郭大平、工头等几个人用水洗去矮仔焦尸上的黑灰,屁股里的肉有些尚未烧熟的地方,流出红血来。肚子烧穿了,肠子等器官已烧得腊干。最后焦尸用一块床单裹着。

刘青青坐在那堆灰烬旁边泪水涟涟,大概是懊悔自己没把矮仔守住。当大伙都提出火是怎么升起的问题时,刘青青摸摸口袋,打火机没了,才觉察到自己犯下了一桩永远的错失。假如不是她丢了打火机在矮仔面前,火是烧不起来的,矮仔是死不了的。可是这场大火究竟让矮仔怎么燃起来的呢?刘青青一辈子也想不透。人们有几种原始的猜疑,说是昨天晚上三更时有人听见鬼叫,从营地旁边叫到远远的地方去了,那声音像野猫的声音,听着令人发怵。也有人说昨天傍晚时分从营地旁的树林里射出一道蓝色光辉,若两根扁担长,形如称管,飘向了另一个地方落了。按这一带迷信的说法那光辉是人的灵魂,往往在某个人死之前从他身边飞走,本人不能知觉。如果谁看见这种光辉,知道那是谁的灵魂,赶快拍掌高呼那人的名字,那光辉即使飞走也不要紧,它还会从地下悄悄钻回来,回到那人的身上。如果叫错了名字,那光辉其实不是那人的灵魂,便不起效,日后照常地要死人。这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神话。有了这两种传言,于是便有人说是鬼把刘青青支开,点火烧死了矮仔,矮仔的死是他出生那天就接受了天意。

这天夜里,工头召集伙伴们讨论决定,带上抚恤金,去矮仔家慰问。矮仔的尸体暂时冷冻起来,待后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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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青这段日子感到异样困惑,眼帘前不断地浮起那夜刘福祥往她麻木的身躯一味倾泄的情景,并由此回想起过去与白雪林的那些作为来,她犹如听见刘福祥的呻吟在她耳旁嗡嗡地响。然而她也感到茫然,她始终不理解刘福祥对她亢奋异常的那一夜……那一夜,仿佛是他生命最后的一夜,仿佛有人刺裂他的内脏那般使他翻腾着,接踵而来朝她灌注潮水样的烫滚烫滚的东西……这样整整一夜,他用平生之力沉溺在她的旋涡里。她也因此快要死亡似地用无情的手指撕着他的脊背……

那是一个不可言状的夜。

那是一个深长透彻的夜。

那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夜。

那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夜。

迷惘在她的思维上布满一重重黑雾,透过黑雾,她感到一切都是遥远的、散乱的,朦胧不清的。

刘青青只要一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刘福祥那时刻的模样……她痛苦不安,浑身冒汗,仿佛有一个幽灵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怎能忘记那个夜晚?

刘青青精神恍惚之间,白雪林身上的部分器官像燕子那样飞翔,展现在她的视觉周围,一倏一倏地闪过。她为自己犯下的过失感到震惊。刘福祥和白雪林的形象不断地在她脑袋里重叠交错。白雪林像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一天,她的眼睛不去盯白雪林该多好。那时刻她那双眼睛似乎在乞求白雪林。是她迷惑着白雪林,把他搂进怀里……不惜背叛自己的男人满足了她的需要。

刘福祥为什么一时又变得这个样子了呢?

他该死。

他该死。

翌日,刘青青出走了。她用手机给刘福祥发了一个短信:“福祥,我近来很烦闷,有一种孤独感常常在夜间攫住我的心灵。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们的情感。我现在想去外面走一走,当你收到我的短信时,我已经离开了爹爹坑,你不用寻找我。也许,我还会回爹爹坑,回到你的身边。”

79

夜霭在上升,顺着山谷飘荡缭绕。

无边无际的树林在厌倦的月光下闪耀着光泽,远处的天空像一条河流在无声流淌,浑浑一片。树木的叶子恬静地呼吸,散发出一缕缕的香味。树壳时而脱落掉在地上的响动仿佛是被窝里小孩吸乳的声音。

郭大平这天晚上正和那群工人在一个营棚里挤着打牌时,刘福祥从山外的乡政府匆匆赶来了,把他叫出营棚低声地说:“陈书记要调走了。”

“调到哪里去了?”

“调县委政策研究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郭大平掀起眉头。

“就是今天下午。陈书记告诉我,新任的乡党委书记是我们爹爹坑的驻村干部白雪林,他原是乡团委书记。”

刘福祥眼睛里流露出不祥之兆。他的样子很是不安,显出忧虑的神色。

“大平,过几天你出一下乡里,我们一块去见见白雪林。我们要取得他的支持,特别是筑路这事,如果他像陈书记那样重视,我们就好办了。你看怎的?”

郭大平舒开双眉:“白雪林前些日子不是和我们一块在这里参加了筑路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呀。”

“是很不错,他的文章写得很好。”

过了三天郭大平提着刘德凤在深深的峡谷里捉回来的六、七个石蛙,与刘福祥一块去见了白雪林。

“大平,希望你今后多为爹爹坑出谋献力。爹爹坑很需要像你这种敢干的人。比如福祥,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很敬佩。”

白雪林夸奖着刘福祥和郭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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