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堂嫂子知道实情吗?”
四阿哥放下茶碗,吸口气:“自打太医宣布了无药可医,她就不吃不喝地守着弘晖。我只说再想法子治,没和她详说。”
雅尔哈齐点头:“不说好,她们女人家万一神态话语中带出一点半点儿,咱做的功夫就白费了。”
四阿哥哼道:“你还是操心你家那个吧,她那性子,更不省心。”
雅尔哈齐笑道:“她救了弘晖,只会不好意思提,哪会说漏嘴。”
四阿哥看看雅尔哈齐:“你当初怎么就那么肯定她能把晖儿救回来?”
雅尔哈齐道:“你把弘晖放在那里能熬几天?一天?还是两天?还不如选择相信玉儿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虽憨直,却从不轻易许诺的。”
四阿哥再铁汉再坚强,面对衷爱的嫡子的生死,他也淡定不了。当日,他也是无路可走,死马当活马医。今儿看到儿子站在面前,他还几疑是作梦呢。
“知道你想儿子了,让丫头领你去他房里吧。”雅尔哈齐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四阿哥睨他一眼,转身跟丫头走了。
雅尔哈齐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得意地笑,四阿哥今儿话可比那天多了好些,那天,从头到尾,也就说了三句话,哈哈,今儿他显然有些乐坏了。
回了房,跟玉儿一说,玉儿扑噗笑道:“你数人家说几句话做什么?”
雅尔哈齐得意道:“我让他八风不动,让他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嘁,这还没崩呢,他这色不是变了?平日总说我不稳重呀,急躁呀,他能好到哪儿去?”
玉儿笑道:“泰山崩了,他可能真不变色,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弘晖又打小聪颖乖巧,他当然会心疼。”
雅尔哈齐道:“爱儿子就说嘛,偏偏端着!”
玉儿笑道:“你爱儿子,你怎么从来不抱他们?”
雅尔哈齐咳一声:“严父慈母,还是有道理的。”
玉儿哼道:“你总欺负他们,有点儿严父的样子吗?”
雅尔哈齐有些心虚,唉呀,没办法,谁让儿子太可爱呢。那圆乎乎在地上滚动的样子,那翻倒在地还不明所以的样子,那软趴趴憨乎乎被欺负了还冲着人乐的样子……
199偶像
四阿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转动佛珠,玉儿憔悴的容颜总在他眼前晃动……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百般滋味:嫉妒、羡慕、遗憾、庆幸……
她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善良、心软、懒散、憨直,当年,不是没担心过她婚后的生活的,也想过去求皇阿玛把她指给自己。在自己的后院,自己至少能护着她不被人欺负,何况,当年,他不是没心动过。她就那样不设防、那样妩媚的斜靠在亭下廊间,纯真惑人;那柔软得让人心脏狂跳的身子,挠动着人心底最深的渴望……想着她现在属于另一个男人,四阿哥心底漫延流溢着他自己无法忽视的妒嫉!
看着那一家子六口相处时总是那样亲密,那样默契,那是四阿哥不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看到过的和谐,那样无间的亲近,一家子像一个整体,不能缺少任何一块儿,旁人也无法插入半分。羡慕吧,那样的情感,是四阿哥做梦也没想到世上会真实存在的,他看多了后院争宠,后宫争斗,人心阴暗,龌龈手段。如他,哪怕亲兄弟间,说话也得字斟句酌,哪怕与结发之妻,他也要保留着自己一个男人的底限,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妻妾儿女,看不到他的软弱,父母兄弟也总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赅,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他们却很少收获不变的真心。
庆幸她嫁给了雅尔哈齐,庆幸雅尔哈齐对她全心的呵护,这么些年,作为一直旁观关注着玉儿生活的他,自然知道雅尔哈齐挡掉了多少女人,如果,雅尔哈齐接受了任何一个女人回府,哪怕是一个没名份的侍妾,玉儿会怎样?是否会受伤,是否会变得更加淡漠,是否会明珠蒙尘?他们的日子过得甜美,是他们夫妻共同努力的结果,那是自己不可能给她的。
四阿哥忘不了当年她与她额娘的对话,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去正视一个女人的情感需求,也反思自己处理后院的关系是否妥当。只是,他很忙,自那日后,他几乎不曾再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自觉的会少收一些女人回府。如果没有雅尔哈齐现在的对比,四阿哥也许会认为,去了自己的后院玉儿才能过最好的生活,不过,现在这样,很好。她那不擅争斗的性子,如果没有一个全心护着她的夫婿,她会过得很辛苦。而他,无法给她如雅尔哈齐现在这样的全心衷爱。
当年,他知道伊拉哩家为她内定了一个夫婿,她的家人确实是从心底里宠爱她的,没想着用她去联姻,而是找了一个适合她性情生活的家族,清贵,安宁。可最后,却被早存觊觎的雅尔哈齐截了胡。
为什么这么些年,他一直或有意或无意地护着她?
四阿哥手上的佛珠顿了顿,为什么呢?是因为她自小与自己相识?是因为她那憨然纯稚的性子?或是他曾经的心动?
如十三弟所说,她看自己的眼光,总带着一些敬仰,四阿哥不知道,是什么让素来对不相关人很淡漠的她对自己总与旁人不同,仿佛他是她所喜爱的、向往的、仰望的……四阿哥的心脏缩了缩,嘴里漫上苦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