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说特雷莎和卡斯雷克夫妇在一起,她这就去告诉她。鲁珀特也想见见卡斯雷克夫妇吗?
鲁珀特说他不想见卡斯雷克夫妇,反正他也不记得他们,虽然卡斯雷克夫妇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便已经住在这里了。
“鲁珀特,我想,”伊莎贝拉说,“你得见见他们。他们知道你回来会很兴奋的,所有人都会很兴奋。”
年轻的圣卢男爵看起来有点顾虑。他说他只有一个月的假期。
“然后你就得回去东方了吗?”伊莎贝拉问。
“对。”
“那么等到太平洋战争结束之后,你会回来这里住下来吗?”
她问他这个问题时表情很严肃,他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说:“那得由几件事情来决定……”
两人停了下来,仿佛正想着同样的事情,无须多加解释。他们之间已经存在完美的和谐与默契。
接着伊莎贝拉去找特雷莎,于是鲁珀特坐下来与我聊天。我们谈的是公共事务,而我喜欢这样。自从搬来浦诺斯楼之后,我被迫生活在女性的氛围里。圣卢是全国少数几个一直未受大战波及的地方,这里和大战的唯一联结只有道听途说、八卦和谣言。就算有像这样的士兵,也是回来休假,他们不会想把战争的心情带回这里。
与此同时,我被丢进一个只有政治的世界。而所谓的政治世界,至少在像圣卢这样的地方也是以女性为核心。那是一个计算成效、充满游说以及上千种小细节的世界,再加上大量穷极无聊的苦差事,而这却是女人存在的指标。那是个迷你世界,且外在世界的屠杀与暴力如同舞台上的背景幕般有它的作用。虽然大战尚未结束,地方上与私人的恩恩怨怨却占据了我们的时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全英国各地,以各种高贵的陈腔滥调作为掩护。民主、自由、安定、大英帝国、国有化、忠诚、美丽新世界……就是这类口号、这类标语。
但我渐渐察觉,一直以来,真正的选举会受到民众的坚持所影响,而这些坚持比口号与标语重要得多,也急迫得多,这些才是他们投入选战真正的理由。
哪个阵营会给我房子住?哪个阵营可以让我的儿子约翰逊、我的丈夫大卫从海外回来?哪个阵营会让我孩子的未来有最好的机会?哪个阵营会避免战事再度发生,不再害得我丈夫、也许还有我的孩子丧生?
好话中听不中用。谁会帮我的店重新开张?谁会盖间房子给我住?谁会让我们所有人可以得到更多食物、更多衣服配给券、更多毛巾和肥皂?
丘吉尔不错。他替我们打了胜仗,没让德国人进到这里来。我会继续支持丘吉尔。
威尔布里厄姆是老师。教育是培育孩子未来的关键。工党会给我们更多房子。他们是这么说的。丘吉尔没办法让男孩们这么快回来。矿坑要国有化,这样我们大家就会有煤炭了。
我喜欢加布里埃尔少校。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关心这些事情。他受过伤,在整个欧洲打过仗,他没有待在家乡享受安逸。他了解我们对于在外面打仗的男人们的牵挂。他就是我们要的那种人;不是该死的学校老师。学校老师!那些撤离过来的老师甚至不帮波维登太太清洗早餐的碗盘。高傲自大!他们就是如此。
毕竟政治不过是世界博览会上相连的摊位,各自叫卖着可以治愈百病的特效药……而容易受骗的民众就这么相信那些没有意义的空话。
这就是自从我活起来、又开始生活后所面临的世界,这是个我以前所不认识的世界,一个对我来说全新的世界。
起初我放纵自己鄙夷这一切,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但现在我开始了解这一切所根据的基础;那是热切的现实,是为了生存无止尽的期待与挣扎。这是女人的世界,不是男人的。男人还是猎人,无拘无束、不修边幅、经常有不同的欲望,他们不断向前冲,把女人和孩子留在后头。在那个世界里不需要政治,只需要锐利的眼睛、灵巧的双手来追踪猎物。
但文明世界是奠基在土地上的——可以种植和生产的土地。那是一个竖起建筑物、并在其中装填进资产的世界,是一个母性的、丰饶的世界,在那里生存要复杂得多,而且有上百种可能成功或失败的不同方式。女人要看的不是星星,而是可以挡风的遮蔽物、炉上的锅具,以及吃饱的孩子沉睡的脸庞。
我想要、非常想要脱离那个女性的世界。罗伯特对我没有帮助,他是个画家,一个像母亲般与孕育新生命有关的艺术家。加布里埃尔够阳刚,他的出现往往引起许多人的好奇,但基本上我和他就是合不来。
和鲁珀特在一起,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那个关于阿拉曼和西西里、开罗和罗马的世界。我们用以前的语言、过去习惯的表达方式交谈,发掘共同认识的人。我又是个健全的男人了,又回到战时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即生即死,开开心心——而且他跟我不来怜悯这一套。
我非常喜欢鲁珀特。我很确定他是一流的军官,而且他的个性非常迷人。他有头脑、幽默又敏锐。我认为他就是我们所需要的、能够建立新世界的人,一个受过传统洗礼、却又具备现代化观念且有前瞻性的人。
特雷莎很快过来加入我们,罗伯特也一起来了。特雷莎说明我们为了如火如荼的选战有多么忙碌,鲁珀特承认自己对政治不怎么热衷。然后卡斯雷克夫妇和加布里埃尔也过来了。卡斯雷克太太滔滔不绝地说话,卡斯雷克则一副亲切热心的样子,他表示很高兴看到圣卢男爵,并介绍了我们的候选人加布里埃尔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