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元夫妻听了,互看一眼。暗道唐老先生是从十里村的后山上搬走了,但他却是搬来了桃源区。女儿在旁边给唐老置了坐宅院,几年前就花了六百多万。这事儿如果让夏国喜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想。
事到如今,夏志元夫妻已经并不怕说出来,但这事他们却是不能替女儿做主。说不说在于她。
“那位老先生姓唐,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是华人界的玄学泰斗,德高望重。早些年因为身体不好,觉得村子里风水好,才留在那里休养。没有唐老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我。他老人是我师父,现如今已经回到香港。”夏芍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爷爷道。
当初隐瞒这些事,是因为家事未定,而夏芍年纪又小,说出来老人接受不了,必有家庭大战。而如今,诸事已定,也该给师父正正名了。
但这话却如平地惊雷,把夏国喜跟震了个不轻!
老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什么玄学泰斗?什么师父?
“我自小在山上跟师父学习玄学易理,习天机捭阖、阴阳术数、风水命理之术。师父教我为人处世之道,待我如亲孙,我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他老人家的教导。”夏芍接着说道。
一旁的两位老人却都愣了。
天机捭阖、阴阳术数是什么夏国喜听不懂,但风水命理他听懂了!那不就是风水先生、算命先生一类的人?
山上那老头子是个老神棍?
夏国喜听了夏芍这话,最先的反应是惊讶,他一直以为山上那老头是有什么背景的大官,不然市里当初不会为了他亲自下一份文件。也正因此,他看那老头一直不顺眼,他一生最恨那些有权谋私的人和那些特权阶级,山上那老头被他骂了好多年,今天乍一得知离他想象的相差甚远,不由反应不过来。
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夏国喜心头最先便是一怒!当年市政府就为了这么个老神棍占用了村里的地建了宅子?夏国喜根本就没考虑村里后山一直没有田地,且建了那座宅子之后,年年村里人都有一笔丰厚的补偿款,至今未断。如今村里不少人过年的时候都还盼着那笔丰厚的收入。但他现在不考虑这些,他只是愤怒——那个老神棍,骗了市政府的人不说,还把他孙女骗上山学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按照夏国喜以往的脾气,他今天是必须要发一通火的。但这火他却没发出来,因为他听见孙女的话里有一句“待我如亲孙”的话。这话堵得他一句火也发不出来,他有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这孙女是夏家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他原本期望很重,期盼她会是个男孩,继承夏家香火。但因为她是女孩儿,他对她对大儿媳妇多年都不待见。说重话的时候常有,即便是老伴喜欢孙女,让她在家里常住,上小学那几年还让她在村子里跟着周教授读书。但摸着良心说,夏国喜没怎么关注过孙女。
在他的思想里,那是将来要嫁出去的,终究不是夏家的人。直到这几年,看见孙女的成就连儿孙辈也难有,再加上唯一的孙子夏良为恶难恕在青市被判了刑,巨大的反差和事实摆在眼前,让他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
正是这段时间让他想了很多,对自己的老观念老思想有了些看法和改变。
但那又如何?以前的事,早已铸成。
或许,在孙女心里,山上那老神棍,才更像是她的爷爷?
这想法也不知怎的,让夏国喜心里头有些苍凉。正是这苍凉,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管山上那人教了她什么,或许他比自己这个正牌的爷爷,更疼爱自己的孙女?
夏芍将爷爷的神情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言。她真正难以释怀的时候爷爷从前对母亲的挑剔,因为生的是女儿,不管如何孝敬老人都无法得到好脸色,年年过年回家见的都是冷脸听的都是训斥。
对爷爷,夏芍知道她并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他对自己的忽略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因为亲情淡薄,所以不觉得难过。她自认为这些年对老人尽到了身为晚辈该尽的孝道,她可以说一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却无权替母亲原谅。
因此,夏芍见夏国喜神情有些苍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世上以风水命理的由头骗人之辈确实有很多,但不代表风水命理之术就是神棍之学。纵横经纬阴阳捭阖之术,向来都是帝王之学,政治家军事家必修之术。古有周文王、孙膑、孔明,现在也有不世出的高人。只不过,这些高人可不是寻常摆摊算命之处能见得到的。我师父从不敢跟古之阴阳大家相比,但也是如今难得一见的高人了。在华人圈子里,他老人家敢称泰斗!爷爷还记得京城大学的周老教授?这些年老教授就致力于易经的研究,国内外不少学者对此已开始重视。所以,以玄学易理之术骗人的人,是该打击痛恨,却不能因此误解玄学易理本身,这是不理智的。”
夏芍也没想过一下子让夏国喜把观念改过来,她这么说,只是给师父正名而已。说完这些,她迅速把粥喝完,对爷爷奶奶和父母道了声自己吃饱了,然后便出门去开车。只留下夏国喜脸色复杂地看着孙女离去,也不知是在想风水命理之术是不是神棍之学,还是在想其他的。
夏芍独自开着车往十里村去,村子里的人对夏家的车都认识,见车子开进村子,都不由探头探脑。有的人兴奋地跟在后头,往夏家走,但却发现车子在家门口没停下,而是一路往后山去了。
车子停在半山腰,夏芍下车进了宅子。
一开门,院子里花草的清香扑面,夏芍禁不住微笑,目光柔和。她走进门,一路穿堂过院,去了主屋。书房里一切摆设如旧,桌椅上只有浅浅灰尘,一看就是前不久刚打扫过。
唐宗伯下山去的时候,夏芍将钥匙交给了村长老王叔一串儿,雇他定期来洒扫洒扫。夏芍的父母那里也有钥匙,夫妻两人回来看望老人的时候,也会去山上打扫。
眼下正值盛夏,院子里头七棵石榴树上红花似火,分外惹眼。夏芍笑了笑,走去石榴树下盘膝而坐,望着院子里熟悉的景致。
对面树下一张石桌,是跟师父研究占卜之道的地方。而这棵树下是她常打坐的地方,当年师兄第一次上山,晨起也是坐在这里,还被她赶去了别处。
想起徐天胤来,夏芍不由笑容又柔了柔。这次她回来,他没能过来,因为有点不巧的,军区正有军演。
这次的军演是大军区多兵种演练,徐天胤也脱不开身。他来不了,夏芍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以往只要她一回来,他必到的。这一回见不到,反而不习惯了。
夏芍抬头看看头顶开得正美的石榴花,想着往年石榴都是八月底就可以摘来吃了。师父这里布着风水局,地气比其他地方要好,院子里的树开花结果都要早些。去京城之前,这些树上的石榴当可摘了。师兄在她上大学之前,必定会来一趟,到时候摘了给他尝尝。师父院子里长的东西,他必然喜欢。
这样想着,夏芍便期盼起下个月军演结束两人的见面来。她一低头,正见地上长出了些杂草,这便起身将杂草锄了锄,然后给石榴树和院子里的花草都浇了些水,又进去将各屋都洒扫了一遍,这才有些留恋地看了看院子,转身出去。
但还没走到门口,夏芍便是一愣。
她如今耳力很敏锐,尚未到明堂,便知门口有人,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