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铐、脚镣,人生第一次真正地戴上,很重,走路时脚只能在地上拖行,看到米蓝望着我的眼神,我羞愧难当,只愿她没有出现。她是来给我送衣物的,但其实我并不觉得冷。
一晚上,我做了许多梦,醒来都是一身大汗,我感觉不到冬天。
第二天一早,迷迷瞪瞪中,被铁门的声响惊醒,我被带出派出所,押进一辆警车的车厢,转运到看守所。
上了车,我低垂着头,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和我一样,戴着手铐、脚镣,持枪警察一左一右,坐在我们对面。我心里完全没有惊慌、害怕,我原来以为自己胆子比较小,从小母亲也是这样说我的,说看到蜘蛛都不敢多动半步的胆儿,但我现在认为自己已经不再那样了。
此时的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自己犯的错,后果自己担,这不就是当初要影子给我重来一次机会时说的吗?现在一切正在应验,我如旁人,看着自己怎么去走这条路。仔细想想,心里还是有一点异样,因为要去的地方是我从来没去过,甚至也没想到过的地方,那里关着很多坏人,我——也是坏人?想到这些,心里有一丝轻飘飘的难过。
我知道我去的地方是市第一看守所,车厢里很是颠簸,从车尾那扇小小的窗户望出去,高楼大厦没有了,不断闪过的是一些光秃秃的树,应该是到郊外了吧,不知道是城市的哪个方向,东南西北?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终于进了一扇大铁门,我的目的地到了。
我们下了车,顺着过道的墙站成一排,开始一个个往里面走,然后管教人员一一对应,开始询问、拍照、量体温、称体重、留指纹,最难受的是身体检查,我被要求全部脱光,接受非常仔细的全身检查,那一刻,我心里是升起了屈辱感的,也有一点后悔,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接着,我的鞋子上的鞋带被收走了,这双破鞋子本来就比较大,现在没鞋带了,穿上脚在里面更是浪打浪,走快一点就会被我留在原地。最后,还发给我一个编织袋,里面有一套蓝色的衣服,是这里的统一服装,可怜巴巴的一小卷纸,一小块香皂,还有一床薄薄的被褥。我把衣服套在自己的卫衣外面,成了看守所里的一个犯罪嫌疑人。我有一个号码26231,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名字。
我被押着往一扇门里走,这条过道左右都是监室,我拖着脚镣叮叮当当地乱响,很快每个监室小窗上都挤着人,他们看着我,我也一个个看过去,每张脸都很陌生,有一个声音传来:干什么进来的呀?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来到最后面的一间,管教让我手抱头,蹲在地上,然后打开门,才叫我的号码,让我进去,并取取下了我的手铐和脚镣。
进去了,一搭眼,里面有好几个人。警官说:26231,这是你的过渡监室,过几天,会重新安排正式的关押监室。
谢谢,领导。我半弯着腰,说了句。
只许叫上级。管教强调地说。
是,谢谢上级。我赶快补救,身后传来了窃窃的笑声。
我站在进门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有3个围过来,站在离我不到1米的地方,铺上还有几个人,坐着的,靠着的,刚才警官开门时,他们都是站起来的,现在全都又倒回床铺上了。
这里靠墙一排大通铺,从门口窗户下,一直往里,大概有十几个铺位,最里面的铺位旁边有半堵墙,后面就是厕所和洗澡间。不用说,我知道该睡哪里,我夹着装着被褥和换洗衣服的包,默默地朝里面走,走到那3个人近前时,微微弯了弯腰,从侧边绕了过去,我不想惹麻烦。
他们跟随我的路线也转过身来,看我一直走到厕所旁边的铺位,其中一个说:喂,叫什么?干什么进来的?
我低着头,不回答,只顾着整理自己的床铺,把洗漱的东西放在床铺对面墙角的一个小柜子里。
喂,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有个人走到我身旁。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口大黄板牙,我小声说:我欠别人钱,还不起,进来的。
切。我听到屋里一阵轻蔑之声,大家仿佛刹那间失去了兴趣。
床位收拾好了,我把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在床头。这是刚才睡最前面3号铺的一位大哥要求我做的,原来以为刚进来的新人会挨打,现在看来,管理比较规范了,起码现在还没有打我的迹象。
我慢慢转着头,我的铺位旁隔着半堵墙就是厕所,里面还有一个隔间是洗澡和洗漱的地方,墙上有水龙头。房间里只有门的旁边墙上有一扇窗,对着的是走廊,窗户上安装了双层的细密的钢丝网,只是为了透气用的。门上倒是有个窗户,但只是管教可以从外面打开。房间里安着监控,门口墙上有一个红色按键,是呼救器。
不知坐了多久,腿麻了,我正想轻轻地松动一下,那位大哥又走了过来,啪,扔给我一个小东西,我捡起来一看,是一截牙刷,这大概是这里专用的,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牙刷,没有刷柄,只有毛刷头,后半截是空心的,正疑惑,大哥说:去,把厕所的坑刷干净,一会儿大哥要拉泡屎。
我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铺旁边的墙后面,我感觉到所有的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那是蹲坑,老远就能闻以一股臭味,但我知道这时不照着他们说的做,剩下的恐怕就是挨打了,即使有求救按钮,可能了躲不过。人在屋檐下,咱就得低头。
我低下头,蹲下来,把软牙刷套在右手食指上,用旁边一个不塑料杯接了一点水,开始刷起来。
我先刷蹲坑两边放脚的地方,那里黑乎乎的,有许多凹槽,我倒了点水在上面,开始顺着凹槽刷起来,收效甚微。这时,过来一个人,扔给我一小块肥皂,说:喏,用这个,刷干净点。
我把肥皂打在牙刷头上,再刷,这下效果就有了,凹槽里面的水变得黑乎乎的,用水一冲,果然白了许多。
此时已经适应臭味的我,渐渐地专心地刷起来,刷完上面刷坑里,尿渍泛黄,在瓷表面结了厚厚一层垢,我不仅用牙刷,夹缝里还用手指去抠,这样,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我刷了又冲,冲了再打上肥皂刷,那牙刷软毛已经磨掉了大半,那位3号铺的走过来,说:行了,可以了,去见过老大。
我一下子站不起来,腿麻麻的,立刻坐在了地上,旁边传来一阵笑声:那个怂样,干不了什么事。
我是新来的,晚上不能排队出去看电视,被关在监室里学习监规。监规就刻在墙上的一块木板上,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记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走神。
这样对着一个东西念念有词,还是读书的时候有过,那时学习累了,便会顺手拿起一本书,立在跟前,不管是什么内容的书,念念有词地,母亲进来看到会很满意,在她心目中,学习就是这样眼睛看着,嘴里念着,而对于我来说,则是一种有意识地放松。这种方法支撑着我走过了孤独的高中生活。
到了大学,我再没有这样念过书了,毕业后,我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读过一本书,我开始玩上了游戏,直到在网游城找到工作后,我玩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段位也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