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律师会见后,我不知自己还要待多长时间,但心却定了下来,大概没机会出去了,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就是我选择的人生,什么结果都得接受。
这样想着,日子便过得快了些,一眨眼一周多过去了,这是个周二。上午吃完饭,正在打扫卫生,毫志征兆的,管教突然进来,让我拿上自己的东西,跟他出去。
我看到老大向我投来笑嘻嘻的目光,此时他不方便说话,但还是凑近了小声说:恭喜你,有缘再见。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令人兴奋。在一个房间里,警官向我宣布了检察院不予逮捕、准许取保的决定,然后就意味着我今天就可以被放出去了。
接着,我还在昏昏然的状态中,开始交还我的衣物,让我换上。我脱下了硬梆梆的蓝色号服,换上了那件加绒外套,一时间,我的身体感觉到了一阵温暖。接着,我核对了他们还我的物品,把剩下的衣物都给了管教,让他转给老大他们。
我又坐上了那辆送我来的车,一路开出大铁门,向前方开去。我透过车后的小窗,望着公路上的尘烟,两傍飞速倒退着的树,最要紧的是,我看到了雪,是真的下雪了,我心里酸酸的,悄悄地低下了头,不想让旁边坐着的守卫看到我的表情。
按照警官的介绍,我不是释放,只是取保,需要在家里呆着,等着下一步法院开庭审理,也许还会判刑,如果判的是实刑,我还会回来的。但此时,顾不上这许多,只是透过车厢的缝隙,贪婪地吸着自由的空气,竭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大哭,大笑的心情。
如果说生命是一段旅程,那这30天的经历,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难过,也是最难忘的一段路了。
当初与影子交涉,希望能再一次重新选择,现在回头看去,这比第一次的选择难多了。
但活着,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活着,我要去面对,也许,在面对中,我才有机会获得成长,获得尊严,获得更多的东西。
车把我载回了派出所,我在派出所的小屋子里坐着,忐忑地等着,时间又停滞了。谁会来办手续,接我?想来想去,只能是米蓝。
此时,在外面自由的世界:
上午,上班,图书馆外借区没有什么人,摸会儿鱼,米蓝正与小于商量网购些什么窗帘啥的。前几天,刚刚签下了卖房的合同,米蓝已经搬到单位提供的单身宿舍里,和小于合住。
自己的电话响了,说实话,当看到自己手机上的陌生来电时,米蓝是不想接的。因为接黑隽手机的电话,只要是陌生电话,就一定是催账的,她不敢错过,每个都得接,每接一个电话,就会有一大堆事情冒出来,需要她去处理。她已经在内心产生了下意识的恐惧。
但那通电话响了好久,挂了后又打来了第二次。对方的声音一听就不是诈骗或营销电话,声音很正式:请问你是不是米蓝?
是的,我是。
我是东区派出所,你是黑隽的联系人,对吗?
米蓝一下子清醒了,她赶紧坐直了:是的,我是米蓝。
今天你可以过来帮他办取保手续了,需要付6500元的保释金。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米蓝还在发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律师也完全没告诉她,在取保申请驳回后,怎么过了一周多又被放了?
她也顾不上细问,只是再次确定:是要放他出来了吗?
是的,具体要求和规定,你过来后再详细说。
好的,好的,我马上准备,尽快过来。谢谢您!米蓝不迭声地感谢着。
给小于打了声招呼后,米蓝打了个车,直奔东区派出所。一路上,米蓝都在想发生的事,太突然,太让人惊喜,没想到,完全没想到这么快,没有预兆地,黑隽就要出来了。
这一个月,自己在外面东奔西走,忙来忙去,所有的辛苦和委屈此时都烟消云散了,内心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喜,还有点无所适从。
窗外,居然下起了雪,成都的冬天,好难看到雪,今天却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簌簌地往下飘落,米蓝趴着车窗看着外面的雪,真是一种好兆头。
到了派出所,米蓝熟门熟路地办理完手续,在那位警官引导下,走进了那间一个月前与黑隽告别的房间,她记得窄小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地上有一个白色的十字符号,当时警官指着那个十字,让戴着镣铐的黑隽站在上面。
此刻,黑隽还是站在那个位置,但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件柔软的卫衣,胸前有只橘色的小猫。
两人没说什么,在得到警官允许后,他们一起走出了派出所,每一步都颤颤巍巍,不敢回头。
他们在路边走着,就像散步的情侣,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黑隽突然伸出手拉住米蓝,轻轻地帮她掸落头上的积雪,然后说:我们去哪儿?
米蓝也没想过,是的,去哪儿?
黑隽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你那儿,洗个澡,没别的意思哈,就是太想洗个热水澡了。
米蓝说:嗯,我的房子卖了,我现在住单位宿舍呢。
黑隽呆住了,这句在听到耳里,眼前发黑,刹那间,刚才还精灵般飘舞的雪花,如一把把刀子,刺向他,每一下都那么痛,不见血的痛,叫不出声的痛。
他的世界被一片黑影笼罩,是影子,是他,黑隽问:这是结局?结束了?你来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