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想着这些事,有些出神地点头:“确实是挺操心的事情……不过也还好,慈庆宫有这么多人帮忙,我不至于被累着,而且,这是行善积德了,便是我们孩子看到,一定也很愿意帮忙。”
说起孩子,秦沂看向楚锦瑶微微隆起的腹部:“他这几日累着你没有?”
“没有,他很乖的。”
楚锦瑶见缝插针地拉拢秦沂和孩子关系,心里还在思索放宫女出宫的事。进宫太年长的宫女,贸然让她出去恐怕才是害她,而太年轻的放出去,宫里青壮人手不够也是麻烦。这件事要妥帖推敲,不能安排岔了。
楚锦瑶沉思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就看到秦沂坐在她对面,正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楚锦瑶有些羞赧,但是看到秦沂明显消瘦的身形,顿生心疼。她小心地伸手给秦沂揉额角:“殿下,外面的事是不是很麻烦?你都瘦了许多,要保重身体啊。”
这段时间,楚锦瑶仅是每日看着秦沂出门归来,就深深心疼他的操劳。如今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过目,而这样劳累,有时候还吃力不讨好。
“其实若只是瓦剌还没什么,怕的是从内部烂起来。”
秦沂捉住楚锦瑶不安分的手,半是喟叹地说,“瓦剌送来议和书,说是愿意送皇帝回京,只是有条件。”
“他们要什么?”
秦沂说了大概的数字,楚锦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真是得寸进尺。”
对啊,京城面临重建难题,受伤的将士,天寒而无以果腹的百姓,千疮百孔的朝廷,哪一样不是急需用钱,可是瓦剌竟然仗着皇帝,提出这么一笔天文数字。
祖宗皇帝留下的不和亲、不纳贡的组训,本是为了显示国威,但是现在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更嘲讽的是这份文书是一个汉人写的。
“殿下。”
楚锦瑶皱眉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小心地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最好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皇帝自尽,这样既全了大燕天朝上国的颜面,又维持了帝王的尊严,不至于让秦氏皇族太过丢人,等明年开春,国家缓过气后,远征瓦剌雪耻便是。可是,皇帝会自尽?
想都不要想,他不会的。
秦沂思绪转了一圈,现在也唯有叹气:“我也想找一个两全之策,可是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瓦剌人不敢让他死,可是若朝廷没有行动,京城大部分的百姓都度不过这个冬天。”
楚锦瑶听到这里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她知道的,一个能在三军面前射杀嬉笑失礼的婢女,能在鞑靼犯边时以身犯险深入敌军腹地,能在举国大乱时死守城门的皇太子,怎么会为了自己,不顾他的臣民呢。
楚锦瑶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甚至声音都有些抖:“殿下,你拒绝了是吗?”
秦沂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
他们都知道,前方是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秦沂点头,这些钱都有最正当的名头,没有人会说太子的不是,但是秦沂一旦拒绝,皇帝得知后必然不悦,天家的父子情分最经不得考验。
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毕竟这些钱拿出去后,受罪的又不是秦沂,他甚至还能给自己运作一个孝顺之名。可是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为皇者,不是这样当的。
知其不可而为之,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步入灭亡。
瓦剌信心满满的议和书被拒绝,他们显然都有些懵。他们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可是,谁让皇帝在他们手上呢?帖木儿万万没想到有皇帝在手,对面竟然还敢拒绝,帖木儿都这样不满,损失惨重的瓦剌部落就更不必提了。在瓦剌人越来越高涨的气愤情绪中,在草原上呼啸的白毛风中,瓦剌和燕朝拉锯一样的议和终于扯皮到尾声。
而这个时候,新年已过,京城里已经有人家取下了红灯笼。议和艰难地谈妥,皇帝也终于踏上期待已久的回朝之路。皇帝由礼部议和的官员和一小部分军队陪着,刚从瓦剌人的部落范围出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雪地上,任寒风呼啸,也一直牢牢看着北方。
“秦济?”
皇帝非常意外,“你不是在庆阳吗,你怎么来了?”
肃王看到皇帝,立刻热泪盈眶,不顾积雪立刻长跪在地:“父皇,儿臣护驾来迟,请您降罪!”
皇帝看着来人,再看看他身后空茫茫的雪地,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肃王站起身,随后赶紧走到皇帝身边,惊喜、激动和心痛交织在一处:“父皇,您……受苦了。儿臣自听到消息后就夙夜难寐,恨不得以身相代,自传出皇兄和瓦剌议和的消息后,儿臣就一直等在这里,好在,儿臣终于等到您了。”
皇帝从肃王口中听到另一个名字,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他长叹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皇帝这时候看到肃王的手,这几个皇子虽是男儿,但自小锦衣玉食,一双手保养的不比女子差,然而现在,肃王的手上却全是受冻后的裂纹。
肃王仿佛没察觉到皇帝的视线一般,依旧惊喜交加地说:“父皇,儿臣的属军都在关内。儿臣这就护送您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