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翌日七时,纯醒了,大家这时也才起床。两个女子当然还在静睡。她们和业务员似乎毫不相干,尽管她们的工资其实靠业务员们接回业务,但业务员并没接回多少业务,她们对业务员也就爱理不理。当然,她们工资低,几百元钱一个月在这个高消费的商业城市根本就相当于没挣工资,在酒楼请人吃一餐饭根本就还不够。藤倒想过自己要去挣钱。有什么方法呢?那就还是跑业务。因为业务跑得不好虽然也会落得和乞丐没什么两样的田地,但在商品经济时代,至今也有一句话在应验着一些人的命运或人生道路,那就是要致富,跑业务。事实上许多人就是从跑业务当上老板走上组织一家私有企业的道路的,女子们跑业务更容易成功,因此藤总是跃跃欲试,一心要去做业务。当然,藤还有自己的目的,拿她自己的话说,主要和某些人接近,实现内心另一个目的,倒不是她要做一个女强人,有别的什么野心。她要在一个她心仪的男人面前显示她也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至于这个男人是谁,不是暂时保密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必要向谁说起。像小果果这样既没多少文化素养也没进起心的女子,当然就只想趁着自己青春年少赶紧去找个有钱人做靠山。小果果其实已和一个叫阿财的当地男子勾搭上了。他们已在外住招待所过了几夜,只是那男子是当地人,一直在追当地一个叫阿妙的女子。但那女子也在犹豫,不知和她一同读完高中后来又考进名牌大学的阿强是否要她。阿强如果不嫌弃她,她当然就跟阿强了。
男子们知道任何女孩都会令他们失望,也没什么非分之想。他们一大早便出发到临市去。临市比南市大。前些年南市用人的要求高,一般人过不了关进不了南市,北方拥挤而来的大批廉价劳动力被截止在南市门外,他们最后都在临市滞留了下来,许多外商和内地南来的投资者在临市开公司,工厂却开在临市,为的是充分利用滞留在临市的廉价劳动力,可见南市在政制方面的一些决策还是出现过错误,以致临市现在以制造业大市着称。纯新到这间公司研制和开发工业生产监控方面的软件,临市自然成了一块大市场。到临市去推销产品和业务,成功率高,价高,利润当然也高。
徐文沙因为小果果,并没到临市。每次到临市,徐文沙总说有事,不去,这样他就可以每天看到小果果。尽管小果果说有个男朋友了,但那也是尚未确定的事。徐文沙总认为那个叫阿财的男人不会要小果果。徐文沙想:就算那男人最终娶了你做妻子,你愿意和我做戏,我又何乐而不为?
徐文沙曾经有个女朋友,是徐文沙高中时的同学。同学在另一所大学毕业,两人一同来到南市,因为同学虽有大学毕业证书,人却不漂亮,别人便说她缺乏经验,所以虽为女性,找工作也还是高不成低不就,一时没找到好工作,为生存,便又不得不做业务。可她总对这份工作不满意,说自己是大学毕业生,怎么连一个文员也不能当上,还去干没有固定月薪的工作跑业务?徐文沙很生气,说:我不也是个大学生,还不照样做业务?女同学说:我知道你做业务。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徐文沙说:我能给你的最大帮助,就是你吃不了做业务这份苦。暂时回家去,等我做业务发了财挣了钱再回来娶你。女同学当时沉默,心里却骂徐文沙你这个王八蛋,真是枉为男人,女人需要你的时候却牵不到你的手。因此,在和徐文沙几次谈话后,对徐文沙渐渐失望,最后便离开徐文沙,跟了一个本地男人。那本地男人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能耐,还是全靠收起出租屋的钱过上奢侈的生活。他一大把年龄,南市建市时就有老婆。但徐文沙的女同学与那男人说好,只求得暂时生存,并不影响到他的家庭,如果她以后遇上合适的,也可以随时离开房东另嫁人。这样,这个男人做为她最初的房东,给了她一间房子住,明里说租给她,实际是免费提供给她住宿,每月当然还给她一定生活费一些零用钱。她的义务就是每天夜里必须住在他提供的房间,以便他有空随时找她。徐文沙当然不知道女同学的悲哀,当然也是他自己的悲哀。他想,反正我和她分了手吹了灯,小果果这小蹄子似乎对我有意,我抓住,再不要把这个小蹄子弄丢了。他不明白,弄丢小蹄子其实也是自然的事,因为小果果这样的小蹄子根本就不可能属于他。但男人常常也很愚蠢,他们总以为现在的女人会看到一个男人真正的能力和更远的前程。
到临市的当然有灯,还有那个外号叫坦克的小伙子,另有几个业务员,车上也没空出位置。纯虽然带了书,但由于昨夜睡得晚今晨起得早,磕睡沉沉,翻了两页便靠在椅背闭目睡去。灯昨夜也没休息好,她昨晚向她的零时老公请了假,和一个当地的小伙子到洗脚屋洗了脚,然后又到夜总会去玩到天明。所以今晨特别困。她走到车后,把放在那儿的地毯打开,躺在车上睡。灯的老公并非正式,他是香港人,也有了一定年龄。按理说像他们这样同居只应算朋友,是一种并不固定的情侣关系。但在南市,女人们把和自己同居的男人都称为老公。这种生活看上去和夫妻生活并没什么分别。只是这种生活不太长久,不太稳定,有更多的零时和暂时性成份。说白了叫苟且偷生。
灯醒来后,大家便和灯开玩笑,问她昨夜是不是和老公在一起。灯说:他昨夜突然从香港过来了。不过我没和他在一起。
大家沉默。
怎么,你们大家都不说话了?过会儿灯突然问。纯道:讲什么?讲讲你和你老公的事?灯不高兴。她觉得她和那个香港人的事并不光荣,也不知究竟有没长久可言。她瞪着纯:除了这个问题就没话可说了?纯道:除了这个话题,还有什么话题好谈?
灯不语,她盯着车外。一会儿她指着车外无不惋惜地说:唉,那儿一间公司,我曾去过,一家公司原要用我们的产品,可是我没跟单。我一直等着他们打电话给我。可他们没打。我昨天打电话问他们,他们才说用了别的公司的产品。
要跟单。去年一个信息我没跟,交给一个女孩子去跟,她签了几百万合同。本来她算到自己要拿二十万元提成,后来老板给了她七万。
为什么只给七万?
老板说只能给她七万。
还差她十几万,她不要了?
她不要了。她说七万够她用一阵子了。有七万总比没七万好。
她这样想?那你呢?得了多少万?
我一分也没有。
不会吧?怎么这样残忍?
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那她就只请你吃了一餐饭?
她拿到钱后请大家吃饭,我那天正好也到临市去联系业务了,没参加她的吃请。
也是这种业务?
是另一种业务。
唉——
有什么好叹息?
别人七万,可是你一分也没有。
谁叫我偷懒,没她那么勤力?
你是在编造这个故事教导我?你说我懒?
这可是个真实的故事。
太遗憾了。真实的故事总不在你我间发生。
要是一个不好的故事,我倒不希望在我们身上发生。
我当然说的是好故事。
大家谈论着,很快到了临市管辖的一个镇。刘天问谁留到这个镇。纯说:我吧。坦克不语,但他跟着纯下车。灯说:我要和他一起!跟着坦克也匆忙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