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彻目送马儿远去,而就在他回府的时候,忍不住大吃一惊,院门内侧站着两个人,红栌,舒豫,地上还跪着一个穿着云瞬衣裳的丫头巧眉。
“是我的主意,王爷不要责怪巧眉。”云彻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巧眉,淡淡开口。
瞧着这张和云瞬有几分相似的脸,舒豫居然一点都没有动气,似乎云瞬不会乖乖的呆在府里已经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而现在,他只不过是猜对了而已。
舒豫看了一会儿这个对自己不卑不亢的少年,大概李图的胆量全都生在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这姐弟两个都是胆大包天,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
云彻毫不避讳的和他对视着,他不怕这个冷面王爷,甚至还有点讨厌他,长孙舒豫如何一步步的逼迫李云瞬嫁给他,云彻都看在眼里,虽然他曾经也推波助澜,可他从心底有些看不起这种强迫别人的男人。
蜜色的眸子里有李云彻看不懂的内容,舒豫收回眼神,放到被日光照得发亮的大道上,“一会儿去接她回来,记得,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但也绝对不能有下次。”
舒豫的这句话比刚才忽然出现更能让云彻吃惊。云彻下意识的紧跟上他两步,追问道,“你这么逼她,有什么意思?”
这个叱咤朝野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他,头顶上的白发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你还小,等你大了,自然会明白。”
云彻冷声说道,“我却不希望自己会明白。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可怜。”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上赶着要嫁给安庆王做妻做妾,可他却独独纠缠着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女人,这难道不是一件让人可怜的事吗?
舒豫面色不变,看着云彻尚带着稚气的脸孔,“前两天陛下催促过安置康平王入陵的事,被我缓了下来,我和你姐姐马上就要成亲,你和她虽然不和,却总归是亲姐弟,我不想她没有一个亲人出席。”
云彻听了冷笑一声,“你想让我感激你,还是想让她感激你?”
舒豫似乎没听见他的挑衅似的,“等我们完婚,你就去把康平王妃的灵请回来吧。”
“哼,我肯定会走,谁要受你的恩惠!”云彻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红栌吧唧吧唧嘴,瞧着神色如常的舒豫,“王爷,您怎么不生气啊?这小李大人也太……”
舒豫没有理他,看了一眼仍旧抖如筛糠的巧眉,“回去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是。奴婢知道。”
舒豫没再说话,他有的是耐心,她一天转不过心思来他就等她一天,她一年转不过来,他就等她一年,假若她一辈子的心都没有回转的话……舒豫自己苦笑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他和她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缘分,儿时抽到的那对签子也只是老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越走近墨妙苑,萧条的味道越浓重。墙外栽着一圈篱笆,这样朴素的植物被栽在皇城里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很好的体现了此处衙门的地位。墨妙苑虽然是修书立著之地,然而近些年来大部分被派来修书的人都是被贬谪的大臣或罪臣家眷,墨妙苑不知不觉变成了臣子们眼中公认的冷宫。
墙内几乎没有人声可闻,寂静和衰败充斥着这里的空气。云瞬将马拴在篱笆一角,任由它去啃地上的野草。她自己信步沿着墙慢慢走着,好像这样每走一步,就能距离里面的人更近一步。
手掌攀在墙壁上,粗糙的墙体和尘土刺痛了她的手指,也刺痛了她的心。苏墨远还那么年轻,他要在这冰冷的墨妙苑里待到什么时候?这偏僻又萧条的墨妙苑终将埋葬这个如水般温润的少年,他的理想,他的未来,都将被毁在这方小小的四方院落之中。
“你肯定不会知道,就在前些日子,我到底为了你,放弃了什么……墨远,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有意义的,否则,我还有什么理由和这可笑的人生周旋下去?”头靠在墙壁上,她的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墨远,这个名字注定要和她越走越远,从前月下相逢的那个瞬间只能停留于彼此的回忆之中沉淀为不能重来的过去。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的人生将不会再有交集,从此以后,她是高高在上的安庆王妃,而他,只能苦守于这一方破败的院落之中,郁郁而终。
“呀?这不是……”背后有人惊呼,云瞬一惊,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转头去看,来的人赫然是苏夫人。云瞬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与上一次灵堂相见的那位喜上眉梢的苏夫人有着云泥之别。她的身上穿着普通百姓人家的粗布衣裳,头上仅用一根银簪挽着,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里面有些青菜。
“苏夫人。”云瞬朝她点了点头。
苏夫人尴尬的红了脸,“哪还有什么夫人,只是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罢了。”
“您别这么说,您还年轻,还得……照顾好苏公子。”
苏夫人没有注意到云瞬提起苏墨远时脸上不自然的神情,自顾自的往下说,“现在远儿也不需我多费心神,媳妇对他极好。说起来还是苏家亏欠了人家,刚过门就遭了这么一桩祸事。”
“槿华小姐她也在这里吗?”云瞬往墙里看了一眼,苏夫人点头,“是啊,起先远儿打定主意要休妻,不肯让她随行过来吃苦受罪,可谁想到这位梁家小姐是个贞烈女子,拿着远儿的休书一把火就烧了,要自尽在远儿面前,远儿见她如此,也只好作罢。也不知苏家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远儿有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云瞬攥紧了手心,指甲扎进皮肤里的痛楚才能让她挤出笑容来,“苏公子能有如此贤妻真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