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应了,又笑道:“酱菜虽有味道,却与老太太吃的药未必相合,老太太还是少吃些为好。其实再多忍耐几天就好了,王老太医说,老太太恢复得不错,只要万事放宽心,进了八月就不必再用药了。”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沉默下来,段氏知道她必是想起了让她生病的那个人,没吭声,只是悄悄叫了丫环进来,小声吩咐了一通。待房中再度只剩下她们婆媳二人时,段氏见她仍在沉思,便缓缓劝道:“算算日子,六丫头和小七应该已经到京城了,不知道大哥大嫂会不会责怪六丫头?他们知道老太太病了,一定会很担心吧?”
这话正说中了于老夫人的心事:“可不是么?我虽为六丫头的所作所为生气,可到底是亲孙女儿,她在我跟前时,我恨得不想见她,可她一走,我又牵肠挂肚的,怕她在她父母跟前受委屈。孩子出发回京那天,老二在信里写了什么来着?可曾把话说重了?”
“老太太放心,老爷向来有分寸,况且他一向最疼六丫头,又怎会把话说重了?”段氏面上的不以为然一闪而过,仍旧是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然而这种事总不能瞒着大哥大嫂,老太太再心疼,也要让六丫头知道规矩才行,不然就不是疼她,而是害了她了。”
于老夫人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原是我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想着她父母是那样的身份,她又长得好,能诗擅画,在京里也讨人喜欢,将来必是要有大造化的,不能跟族里其他女孩儿相比,即便有些个傲气,也是无伤大雅。谁能想到这反而宠坏了孩子,让她把规矩礼数都丢了呢?还有小七也是,礼数虽不缺,就是跟一族的兄弟姐妹们不亲近。这都是我教养不力的缘故,我实在不好意思见他们父母了。”
段氏笑道:“老太太多虑了,您是长辈,大哥大嫂只有孝顺您的,怎能怪您呢?六丫头和小七在您跟前一向乖巧,您哪里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怎样的?说到底,都是他们身边侍候的人不好。否则,一样是在您教导下长大的孩子,五丫头他们个个都孝顺知礼,怎的六丫头和小七这两个聪明过人的,就反而不好了呢?”
于老夫人闻言顿时直起了身子:“这话有理!别说是五丫头他们,就算是族里长大的孩子,也没有这样叫人头疼的!小七还好,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六丫头会犯糊涂,定是身边的人教导不力!你明儿就写信进京!跟你大嫂说,一定要把六丫头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细细查问,若有不妥,就全换了去!就说是我的话!若下回见到六丫头时,她仍是那个模样,我老太婆就要亲自上京去质问他们了!”
段氏忙忙应了,又急上前去安抚她:“老太太千万莫动气,您的身子眼看就要好了,若是再动气,但凡有个万一,媳妇就罪该万死了!”
于老夫人嗔她一眼:“什么死呀活的?你还怀着胎呢,说话也不小心些?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快坐回去!”
段氏笑着应了,回到座位上,恭顺道:“是媳妇说错话了,但您还是要万事放宽心才好。”
“难为你了,这样小心谨慎,我知道你最是孝顺不过。”于老夫人看了看门外,“老二见天不着家,明知道老婆有了身孕,还只顾着在外头跟人吃喝!”
段氏微笑道:“老爷在外头是正经与人应酬,最近在跟知府幕下的一位先生来往,增长了不少见闻呢,若是日后能为官一方,处理公务也不至于抓瞎。这是正事,比他在家里写诗作画要强得多,况且家中上下事务,都是内院管的,叫老爷去管,象什么样子?”
“原来是这样?”于老夫人喜出望外,“既然是正事,就别拦着他了!说来都是他哥哥疏忽,不然,凭他哥哥为官二十多年的经验,他学什么不行?还要去请托区区一个师爷?!”心中暗暗对大儿子生起了几分不满,望向二儿媳时,目光放得更柔了,“老二能这样上进,少不了你的劝导,有你这样的贤妻,老二将来还有什么可愁的?我总算是放心了。”
段氏红着脸低头道:“媳妇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不敢应老太太的夸奖,日后还要请老太太多教教媳妇。”于老夫人听了,心里更高兴了。
五福从门外轻轻走进来,在圆光罩外禀告道:“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过来了,说要向老太太请安呢。”
于老夫人眉头一皱,懒懒地靠在缎面绣花靠枕上,对段氏道:“叫人打发了她吧,你也不必去见她了,本就有身子,还要忙于家务,再操心这些迎来送往的事,身体怎么吃得消?”
段氏低声应了,回头对五福道:“去跟五小姐说一声,让她陪着五太太说说话,就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我正在跟前侍候呢,脱不得身,请她们有空再来。”
五福看了看于老夫人的反应,见她没反对,方才应声退下。段氏盯了她的背影两眼,便回头笑道:“五丫头年纪也大了,闺学的女先生还说,她在女孩子里头,不论是学识、女红还是礼数,都是拔尖的,叫她多历练历练也好。”
“你是她母亲,教养之事就交给你了。”于老夫人漫不经心地揉了揉额角,“不是早就在族里打过招呼,我要静养,各房不必来问安的么?怎的还有人来?昨儿老九家的过来时,是不是还跟你打听我的病因?”
段氏赔笑道:“弟妹们只是担心老太太的身子,您别多心。媳妇已经跟她们说了,老太太是犯了秋乏,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静养就好。只是外头流言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家里又人多嘴杂……”
于老夫人眉头一皱:“流言?!是家里传出去的?!不是六房那边传出来的?!”
“这倒没有,六房一声不吭,除了二房知道些端倪外,其他人只知道九丫头那天来过而已。”
于老夫人松了口气:“她们祖孙俩都不是爱嚼舌的,人品也端正,想必是不会背地里说闲话的。”说罢眼中闪过厉色,“即是家里人胡说八道,你就好好整顿一番,别叫那起子刁奴败坏了六丫头的名声!”
“是!”段氏肃容应下,悄悄观察着婆婆的神色,又陪着闲话几句,方才离开了萱院。
回到他们夫妻所住的芷院,大丫头玉蜓迎了上来,扶着她进门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小声道:“方才外院的粗使丫头烨莲在二门上寻奴婢,说是她老子娘在外头听说了一件事,六老太太跟九小姐好像在暗地里买田产,她们不知道这事要不要紧,便特地来跟奴婢说一声。”
段氏停下手上的动作,皱了皱眉:“六房要置田产?她们哪里来的银子?买的是哪里的地?”
“只知道离顾庄不近,至于银子么,前儿不是听说十五老爷帮他家卖了几样古董?”玉蜓抬眼看了看段氏,“这话是他们家的下人传出来的,听说跟九小姐的舅家有些关联,只是不知道,是她舅家送的地,还是她舅家帮着买的。二太太,您看……这件事要不要跟老太太说?”
段氏瞥她一眼:“这样的小事有必要跟老太太禀告么?六房跟亲戚来往也好,卖东西得了银子也好,置产也不过是小事罢了。族里哪一房没有置过产?六房原本也有田产,不是什么大事。你跟那个丫头说,有空就多注意其他几房的消息,六房只剩下祖孙俩,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