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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中药房，钱日台得知沈宗相离开杭城，郁闷之余，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现在总算明白，当日议定长契，沈家以数定售的原因，那时他虽有所怀疑，但断定沈家东来杭城，至少要过个三年五年。

哪想，不到一年，沈宗相单枪匹马，挟术来杭。好在沈家在杭城，并无稳固根基，两家的合作，更需好好维持。

几日前，他本想与沈宗相见个面，找机会解释一番。后来打听到杭城的大小药铺，沈宗相几乎走遍了，唯独未进他钱氏中药房，他自然不好主动找上门去，一来，隽品于术就是江右沈家种术，这事他不想暴露。二来，沈宗相并未找他，也未说出两家关系，为后续合作留下空间。

江右谈合作，杭城是竞争。这或许是钱、沈两家未来的合作方向。

沈家来杭城，早晚的事。这事，他早有预案。三年？五年？抑或十年？去年羊狮幕一行，他观沈家众人之中，他看不出哪个敢独自来杭。行商，岂是人人都能做的？

沈宗相的出现，他认为是个意外。沈宗相秀才之身，怎会弃儒从商？

起码现在，他与沈家，不是竞争关系。区区数百斤，影响不到他钱氏中药房。

他担心的，并非沈家，反而是杭城的大小药铺。

此次，沈宗相带来的，尽管只是数百斤白术，搅动的，却是整个杭城的术市走向。隽品于术的秘密，只怕早晚让人知晓。到那时，金牌山、雪竹垇、钟引塘，怕是热闹无比。

想到这里，钱日台心头一紧，对郝恩麟说道：“先生，你且问问，沈家手头的白术，被哪家收了？”

郝恩麟点点头，即刻安排伙计出门。

钱日台想了想，又拿起毛笔，铺开信笺，开始给莫云写信。

金牌山，宗高、宗灏、宗魁兄弟，正在装袋。去年议定的白术之数，算上今日这次，即将全数运抵宣风，交与莫云。

“大哥，三哥此去杭城，已有两月，不知何时还家?”宗魁问道。

“快了吧。”宗高答道。三弟一去两月，音讯全无，也不知他到了杭城没有？

“杭城，远在千里，连爹爹都未曾去过。三弟此次出去，这么久，还未回返，不会有什么事吧？”宗灏说道。

“三弟如此机敏之人，定不会有事。他一人出远门，又不是第一次，三弟为人处事，连爷爷都佩服。”宗高安慰宗灏、宗魁道。

沈家内宅，曼娘抱着熟睡的传栋，一页一页翻看着宗相的窗课，心不在焉。

曼娘想起，那年两人新婚未满两月，相公跟随公公去省垣，临行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末了，她笑着对宗相说：“相公，汝今远行，妾身无物赠你，送你诗半首，你且听好。吾今嘱咐许多话，切记休贪野岸花。”宗相闻言，笑着回道：“夫人，吾随爹爹往省城，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何须担心。吾也回你半首，夫人听好。虽然皆是真情语，语后何须恋异花。”

如今，她的相公一别两月，音信全无，她对相公的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曼娘摊开桌上的笺纸，右手执笔，停顿片刻，草成一诗。

诗曰：

虽结良缘各比东，犹如牛女隔天穹。于今数月话无语，夜半相思梦里逢。

写完，曼娘待墨迹干透，把它夹入相公的窗课。

坐在船舱中的沈宗相，此刻毫无睡意，一脸兴奋。

杭城之行，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震撼。昔日，他也曾跟随父亲去过省垣、去过南安府。和静轩一起，去过袁州府，也算见过些世面。此次看到杭城的繁华富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以往的见识，犹如坐井观天，两豆塞耳。

一两白术，半两银。望着船舱里的两个箩筐，宗相激动加担心。上船之前，他与吴殿阳师徒二人，买来两个箩筐，把白术换来的银子，大半装进箩筐，上面铺上黄豆，盖上布匹。留下数十两，绑在身上，时取时用。

尽管如此，他仍是小心翼翼。他与船夫两人，轮流睡觉。所谓财帛动人心，箩筐的秘密，他并未告知船夫。当然，他对船夫也未亏待。脚力行商定的力资外，回程上船时，他又取了十两银子给船夫。十两银子，那可是力夫大半年的工钱。船夫拿着银子，自然尽心卖力。

常（山）玉（山）岭路上，宗相见运货骡马、手推独轮车和挑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干脆雇了一辆独轮车，载着两个箩筐，他与船夫，一前一后帮忙照看。

两日后，两人抵达玉山。宗相归心似箭，租了一条小剥船，顺江而下。

“再有个五七日，就到宣风市了。不知曼娘、传学、传栋，安好否？”宗相想着。

离家已两月，思妻如流水。伴着单调的“哗哗”水声，小船上下起伏，宗相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