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桓子忙立在稍远处向她稽首,代楚玉道歉。
清衡子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看见楚玉来自地狱般的眼神,涌到喉头的话都给吓了回去,只在口中小声嘀咕道:“还说心里我比楚老贼更重要,我看尚不及他一个小指头……”
楚留香虽然在整个大明朝的朝野口碑都十分恶劣,但在楚玉的印象中,父亲待他是很好的。从小到大,他不论对别人如何凶残,却没舍得打他一个巴掌,总是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甚至在朝中铲除异己时,也绝对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做恶人……
二十几年的恩情历历在目,纵使他对泠然爱入骨髓,可明知用药水腐蚀了她容貌的幕后主使人可能就是父亲,他才无法深究,宁愿带着亲信部队离开伤心之地满天下地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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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五三 不若相忘于江湖
二五三 不若相忘于江湖
这样的父子之情,如今师父竟说他不是自己的亲身父亲,任谁也无法接收。
过去的两年楚玉每日每夜里只想寻到泠然,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抛弃王位跟她一起遨游江湖,这已算对父亲最大的惩罚,可是他终于寻到了她之后,伊人却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对身世,他从不怀疑,现在师父却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楚玉明明伤心至极,却忽然很想笑。望着一地的木屑,他的眼神有些凝滞,不知道什么才是他能够控制和把握的,心中突生出世事无常,万物皆空的念头。
危桓子一直想引楚玉遁入空门,看见他落寞至极的模样,觉得机会来了,宣一声道号,念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谁是谁的子女,又有什么要紧?不若翱翔六合之外,享天地之精髓,尚有望达到忘人忘己的境界”
楚玉挺立着,闭目不语,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感想。
不料清衡子被师兄说得道心大起,反复念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句话他从小就读过多次,却总不能参透。人与鱼是不一样的,可只要对方快乐,相忘于江湖又有何不可呢?以往只要牵涉到兰泽公主,他总埋怨自己是天枢弟子,这才害她莫名其妙死了,如今心中知道兰泽爱的竟不是自己,也许她知道玄泉子死了,追随而去,他既然爱她,又何必怨恨?
也许,兰泽在另一个世界很高兴
清衡子痴痴地想了一会,生平道心从未像现在这般纯净,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点点头,满脸释然,“是啊谁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干系?我是个孤儿,多蒙师父收养,活了五十有六,何尝知道父母姓甚名谁了?多谢师兄点醒”
危桓子关切地望着他,发现师弟虽然伤心,但神智清明,竟似完全想通了一般,实在是意外的收获,不由露出一个慈和通透的笑容,唤了声:“玉儿”
他想来一声当头棒喝,可惜楚玉总是叫他失望,刚才他分明还不愿意听母亲的隐私和自己的身世,此际睁开狭长迷人的星眸,望着清衡子,平静地道:“师父把要说的话说完吧,弟子自能分辨是非曲直。”
清衡子摇摇头,走到师兄身边,也向渡梦仙子稽首道:“打搅岐黄宫上下的清修,是我们的不是,但望从今以后,天枢与岐黄两派相忘于江湖即可,委实没有必要互相敌视。”
“适才道长所说的事牵扯到本派师尊,就算你突然悟了道,也请说完。”渡梦仙子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至于是不是继续敌视,那是我说了算”
既然徒弟跟渡梦仙子都叫他说,而且红绡公子和泠然也盯着他,清衡子又憋不住了,组织了一下思绪,便道:“那日我看着贵派祖师的玉像,突然就在想,诅咒真的能灵验么?花前辈下这个诅咒的目的是什么呢?”清衡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盯着红绡公子。
红绡是个悟性极高的人,经他一点,心中已有答案,但花落痕毕竟是他的师祖,他不过微微转了转乌黑的眸子,未置一辞。
“花前辈心性极高,他恐怕希望岐黄宫最终不仅在医道上,更在武功上强于天枢,公子今日修得什么刑天之逆的术法,也算他目的达到一个。但是他心理扭曲,见不得人们相亲相爱,尤其是天枢与岐黄两派,于是就设了老大一个局,这功夫也是,非要一个爱惨了对方的人,为爱人牺牲”清衡子越说越怒,“可是,就算牺牲了一个换来武功天下无敌,对真正相爱的人来说,那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动情,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渡梦仙子不免又看了危桓子一眼。
泠然想起师兄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情景,眼睛却不由自主望向楚玉——现在他看起来更有问题,更令人担心,刚才师兄为什么会说自己爱的是他?师兄失踪了七日,花瑶簪不见回来,却带回了楚玉和清衡子他们……
难道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突然觉得疑惑,目光焦灼在他身上不能移开。
一寸眸光,千斛珍珠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