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党密谋的人,总是十二万分的谨慎,外加十二万分的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疑心顿起,坐卧不安。
这日,沉闷的御史台中,刘禹锡收拾笔砚,预备收班,王叔文的仆人飞步赶来递上名刺说:“王待诏有请先生。”
刘禹锡备马到了翰林院,王叔文正在焦灼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见刘禹锡,他便急切地发问:“梦得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刘禹锡说不曾听到什么消息啊。
有人密报,左补阙张正一诽谤我等结党,你竟不曾听闻?
刘禹锡怔忪道:“张正一?”
刘禹锡传 十三 变故陡生
十三 变故陡生
刘禹锡好像想起了张正一这个人。那天,他和同僚吕温、程异在平康坊一处幽静素雅的“桃红馆”聚饮,言语激进,忘了顾忌——
吕温为程异斟了一杯酒,道:“钱粮为天下之本,程员外处事勤勉,又精于理财,请饮此杯,不负知遇之恩。待太子即位治国,上倚王韦二公辅佐,下就要靠我等尽力了。”
程异一听,庄重接道:“王公、梦得,引荐之恩,岂能轻易相忘?即使性命悠关,亦当义不容辞!”
吕温说:“朝局不定,世事难料,愿我等永结同心,生死不改初衷。”
程异愈发激动地霍然起立,望空一拜:“苍天在上,煌煌可鉴,我程某若有负于恩人挚友,人神共灭,不得善终!”
刘禹锡忙扶他坐下,说:“有心便可,何必如此。”说时却听得歌妓的一曲《杨柳枝》早已完了,邻桌几位文士模样的人在互相恭维中忽然道出“王叔文”三字,旋即话音低了下去。
结账后,告辞时询问“桃红馆”的老鸨,方知邻桌作东的人叫张正一,在职左补阙,近日宴请朋友,已来两三回啦……
刘禹锡回忆了这件事情,说:“张正一请人吃酒,是因为新近召入朝廷,他毕竟是的文士,尚不至于广泛结交,乱发言论吧?”
“张正一原是以上书被皇上召纳的。他们提到在下之名时便压低声音,可见心里有鬼。我等中虽已人才济济,可惜手中尚缺权柄。若为奸人陷害,岂不遗恨千古?此事韦郎中已知。必须先发制人。”
刘禹锡听了,沉默下来。一会儿又说:“仅是听到称说姓名就疑人偷斧,对人下手,传扬出去,于我辈声誉,百害而无一利呀。”
王叔文道:“皇上对文臣一向多有猜忌,况乎往昔结党惹祸之事屡见不鲜,即使无伤,也需警惕。万一发生诬告,轻则贬逐,重则夺官,甚至命悬朝堂之时,你我何以应对?”
刘禹锡这才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若张正一等人果真与我等为敌,壮志未酬便要化作春梦一场,岂不遗恨无穷?再说王兄、韦郎中主意已定,单凭一人即便竭力反对也于事无济。他缓缓地点点头……
韦执谊上了一道奏疏,宫中密使又来了一番暗访,德宗以“私结朋党,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张正一、王仲舒等七人逐出朝廷,远贬僻地。
朝野上下不知内中隐情,传言纷纷,矛头一致指向韦执谊,责骂他是卢杞、裴延龄之后又一奸臣,大唐天下此等人物不断,祸难何时能尽啊?
韦执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回到府中却难以掩饰,禁不住盯着案上的书卷发呆,时而又发出长长的叹息。
张正一事件的风波渐次平息,随着贞元二十年的秋风悄然而来,更大的变故又降临到尚未掌权的太子近臣们身上。
太子殿下中风了。
王叔文与王伾听到李诵身边亲信宦官李忠言通报,大惊失色,赶紧备马疾奔而去。
太子近一个月常觉头晕目眩,身体不适,但没料到病灾来得这么快。
进得东宫内室,只见王、牛两位妃嫔守在太子床前,满室充塞着苦药味儿。王叔文与王伾行过礼后便凑近床头,轻声呼唤殿下。
李诵面色煞白,微闭双目,听到声音吃力地想撑坐起来,但无法实现。口唇颤动半天,才嘶哑不清地道:“寡人……病势急猛,万一不测,天下奈何?”
王叔文赶忙劝慰:“殿下是国之储君,天下名医尽可择用,不必焦急。”
忽然想起刘禹锡认真仔细地研读过《本草》、《素问》、《药对》、《小品方》等等,还能切脉“以探表候”,他所编纂《传信验方》非常实用,王叔文又道:“刘御史亦通医道,有可用处,也当效些微之劳。”
王伾劝道:“殿下蒙天护佑,点滴小疾不必挂心。微臣近日求得欧阳询真迹一幅,殿下玉体略有安适,便可献上。”
李诵苦涩地笑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道:“二位退去吧,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