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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第1页)

入夜,众将士在酒精的作用下纷纷酣声如雷。郑云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通宵浮想联翩,今日是他活了二十三年最快乐、最有人样、最有尊严的一天。辛酸的往事犹如河中的纸船,随波逐流。他想起了父亲挽起袖口拴着围腰打锅魁时的模样,想起吐血而亡的母亲,想起了在钱府不被人正眼相看的屈辱,想起了玉珍的遭遇,满载辛酸的纸船载着二十三年的屈辱在河里颠簸,翻覆,“真主啊,我一定要为死去的亲人争气,顽强地活下去!”

月光和全能的真主听见了他的誓言,他还想起了白阿佳,滋生出想同她睡觉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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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茶砖上的银子和女人(1)

当达瓦用手紧紧地拽着新头骡的嚼子,进入到雪线以下的森林掉头回头张望果拉山口时,殿后的老降嘎正牵着尾骡的身影出现在寸草不生、乱石堆积的天际线处。骡马道上铺着厚实而松软的树叶,牲畜的蹄子踏在腐叶上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正在腐烂的树叶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阴冷腐臭的气味,偌大的森林除了催人入睡的沉闷的骡铃声外,偶尔有啄木鸟扑腾着翅膀煽出风声从驮队头上飞过。那匹耳朵边上的毛全都发白的老头骡已光荣退役,达瓦把它送给富裕的根多老人,这样一来,老头骡可以跟随老根多不愁吃不愁喝地安度晚年。

达瓦身边的新头骡是几年前“蓝雪”同老家的驴*生下的头生子。九岁时他就从驮脚娃嘴里听说“都是杂交的好。”这话特别有女人在场时,驮脚娃们的语气就故意变得十分猥亵,说完这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同谋者的笑声,这笑声让男女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着在*,女人们在“笑声”中红着脸吐着舌头匆匆离去。想着“都是杂交的好”这句话,达瓦有一种比“蓝雪的孩子”还快乐的满足,在他走过的川、滇两路的茶马路上,数千里地的帐篷和农舍不知有多少是他的“杂交”的延续,他不像父亲那样一辈子只喜欢一样东西,就是没完没了地挣银子,而他除了挣钱外特别喜欢女人。他掰起指头“几(一)、里(二)、松(三)……”地算过,这些播撒在千里藏地的生命种子,集中起来超过家里的骡子的数量。

驮队出发的头一天,在康定的营盘街的通加巷子,他同边军一位帮带的老婆睡在一起,这是驮帮临行前的大忌,古老的规矩要求在驮队出发时有一个简单的仪式,就在达瓦拿起铜瓢舀上第一瓢水慢慢倒向燃烧的柏枝时,铜瓢的把柄突然断裂了,“不好,这是出行前的凶兆。”在场的所有驮脚娃瞪大眼睛看着他,同时听到头骡没完没了的撒尿声,所有的骡子像患了流行感冒一样,近二百只“水枪”齐刷刷地尿在一起,这“雨”量不亚于一场中雨。

一路上,达瓦郁闷不乐地想着两件事,一是断裂的铜瓢,他将这事与家乡接连不断发生的仇杀连在一起。他从妹妹阿满初的口中得知,雍忠尼玛为哥哥报仇,组织一百多人向降央土司的二女婿吾尔东的寨子发动了进攻,被父亲武装起来的复仇队伍拿着五子快抢和来复枪,在雍忠尼玛的带领下,用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摆平了吾尔东的领地。在砍下吾尔东全家的首级后,抢光了仇家的粮食和财产,随后放火烧毁了官寨和帮凶的房舍,雍忠尼玛异常平静地将马鞭一挥,在硝烟弥漫的烟尘中望着墨尔多神山,将一把藏刀横衔在嘴边,拿起一只敬神山的红公鸡,说:“战无不胜的墨尔多战神,请赐予我雍忠尼玛力量,我要用降央家族的全部脑袋来祭奠哥哥的灵魂,新一轮的复仇开始了。”话未完,一刀宰下红公鸡的头颅,然后将*的鸡举向着墨尔多神山高高举起。同样是在降央杀害朗东的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降央全家站在官寨的楼顶,目睹了二女婿全家的十一颗人头被一个个抛在地上的惨状。尔金呷、降央和全布里科的百姓同时听到雍忠尼玛的叫喊声:“降央,你女婿全家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郎东的血不会白流的。”此刻,降央官寨的哭声和骂声连成一片,降央用气得快要断气的声音喊道:“雍忠尼玛,我不会放过你一根汗毛!”听见降央为自己的凶残而付出代价的声音,尔金呷笑了。同时,也为自己日益增加的开支,脸上出现了愁容,而达瓦是这一愁容的直接承担者,他必须更加努力地赚银子来满足消灭降央的战争;二是那个帮带夫人。达瓦清楚地记得那个帮带的女人带给他从未有过的*体验。那天,屋子外的野狗间断地发出狂吠,这声音让达瓦疲乏地感到自己还快乐地活着,那女人像猫似的蜷缩在被子里,白如绸缎般肥大的屁股正好紧贴在他的腹部,他的一只手被夹在女人双腿的根部熟睡着。当他被野狗的狂吠再次吵醒的时候,那女人正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舔吮着他的胸和腹,女人长长的头发轻柔地撩拨着他的皮肤,柔滑如水。他静静地躺着,任随女人的手和舌尖在他的皮肤上游荡,这种感觉犹如他骑着马兴奋地小走在鲜花怒放的草地上,一种轻轻飘起的自在,一种无拘无束似梦境中的天堂,就是这个罗刹般的女人,用撩魂拨魄的*解开了他对汉地女人谜一般的奇思妙想,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当她丰满的乳房重重地垂在他的胸部和腹部摩擦的时候,整个身体快活得颤栗起来,他咬紧牙关,快活得直叫“阿嘛嘛,阿啧啧。”上下牙齿和牙齿频频敲击在一起,没有坚持多久,他就再次意识到他会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女人肉色的草地上奔驰,他又可以歇斯底里地吆喝,歇斯底里地狂奔……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7  茶砖上的银子和女人(2)

木雅人齐麦的山歌打断了达瓦一忧一喜的回顾,每当齐麦的山歌在山峦和草地上空划过时,就意味着驮队快要到宿营地了。“他的山歌比鸡报时还准。”这是驮脚娃们一致的认为,众人都叫他“人鸡”。齐麦的爷爷是老驮脚娃,他们的家乡在康定西边的贡嘎山脚下,只要爷孙俩讲木雅话,大家都听不懂,无意中达瓦听齐麦的爷爷说,他们木雅人与什么西夏人有血缘关系,最早离开木雅去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建立了西夏国,尔后又被蒙古人打败顺着大金河南迁返回木雅的。达娃曾问过:“那你们是藏人吗?”老人点点头说:“是藏人。”“那西夏人也是藏人?”老人摇摇头,这让达瓦不解,从此,他再也不问这些令他头痛的事了。“我们的驮队是一锅‘大杂烩’,锅里装着汉人、藏人、回回、纳西人、就像康定的酥油茶混有茶、盐、酥油、核桃渣、生鸡蛋一样。”达瓦曾这样形象地形容过自己的驮队。

“哎来——,多巴的商队,赶着成群的骡马,历尽种种的艰难,到遥远的康定城去经商,用后藏雪花一样洁白的毡氆,换回汉地黑金子一样的砖茶……哎来——”歌声在山谷和森林间回荡着,空旷而悠扬。走了一整天的山路,一路劳顿的驮脚娃们最希望的就是齐麦宿营前的山歌了,山歌已成为一种条件反射,第二段山歌未起的时候,所有人已是饥肠辘辘了,步伐松弛下来,骡马的蹄子重重地敲打着大地,太阳拖着疲倦的身影在山梁上收回它的最后一抹光线,驮队在等待中盼望齐麦的山歌再次唱起:“哎来,金沙江的水;一年一年地流;贩运茶叶的商人,一年一年地老。老得双手搬不动驮子了,老得牙齿啃不动羊肉了,老得出门离不开拐杖了,他再也不能翻过九十九座雪山,到康定城去运茶叶了……”

随着歌声的尾音在森林的黑影处消失,天已嘛擦擦黑,浩浩荡荡的驮队来到静谧的宿营地,远处隐约传来狗的叫声。“一到这里,你最喜欢的就是听见狗的叫声。”达瓦在说这话的同时,朝洛桑丹增眨了眨眼睛,丹增会心地一笑,两只明亮的大眼闪烁着淫邪的欲光,达瓦知道丹增是喜欢女人的种。丹增从藏袍里掏出酒壶咕噜咕噜地大喝了几口。三年前加入驮队的滇西南的迪庆人丹增显得出奇地兴奋,这位脖子上系着藏族金刚结的汉子同时又系着纳西人的荷包,他的加入使达瓦少操心了许多事。从前在驮队里阿多是最能干的助手,自从那次接受任务去土龙寺归还镇寺之宝时,阿多夜宿央金家后,两人一见钟情,为了阿多的幸福,达瓦舍痛成全了阿多和央金的婚事,从此,阿多做了入赘女婿。

丹增曾告诉达瓦,他生下来时父母就殉情而死了。他是跟着爷爷和奶奶长大的,十五岁那年就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的父亲是英俊的康巴汉子,母亲是漂亮的纳西女人,两人是在一次东巴节上一见钟情的,但因双方的父母反对,他俩选择了死亡。他跟随叔叔当过马帮,开过金矿,也挣过不少的钱。后来当上了瘾君子,那个他钟情的大理女人抛弃了他。在他喝水都塞牙缝的日子里爷爷告诉他:“你要想今后的日子好起来,就要替你的父亲还一个愿,去拉萨朝圣。”正好法国传教士凯特尔说他要去拉萨,他对丹增说:“如果他同意给他从滇藏古茶道上领路,就给他优厚的酬金。”看见凯特尔用红纸封着的十筒银子的订金放在爷爷家的桌子上后,丹增接下了这一两全其美的活:朝圣;挣钱。他和凯特尔装扮成衣衫褴褛的朝圣者,混在青藏交界的三十九族蒙古后裔的阿菊娃中,一路蒙混过关来到了昌都的类乌齐。令丹增万万没料到的是,英俊的模样给自己带来了灾难性的麻烦,十六个朝圣的阿菊娃中有八个是女的,其中最有号召力的那个女人对丹增一见钟情。丹增知道她患有严重的“花柳病”拒绝与她干那事,*难耐的她对此极大不满。就在香客们在类乌齐的白塔边转经的时候,传教士的长相引起了正在转塔的地方官的盘查。大家都向官员解释他是“哑巴”,才幸免地逃脱,但因阿菊娃中的一个男人吃丹增的醋,那个男人把外国人的事偷偷地告诉了官员。夜里,官员带领藏兵包围了他们睡觉的一个废弃的城堡,凯特尔被藏兵擒获,那个女人为了救丹增而吸引藏兵的注意力,不要命地逃跑,最后惨死在枪下。同他争风吃醋的阿菊娃要丹增赔他的女人,在一番厮打中,他咬掉了那个男人的耳朵逃掉了。后来加入了达瓦的驮队并成为达瓦的挚友,从此,他就跟定达瓦再也不回滇西那片令他伤心的土地。 。 想看书来

17  茶砖上的银子和女人(3)

在为头一匹驮罗锅的马松开肚带后,丹增望了望天空,一轮弯月已从山岗上露出了笑脸,“伙计们手脚麻利些,今晚不用撑帐篷。”在启明星的监督下,驮脚娃们熟练地卸下沉重的茶包和货物,像砌城墙似的将货物码成一个个口字形的围子,围子齐人的胸高,卸下货物和驮鞍后,小扎西和罗布就在附近牧草较多的林间放牧,让劳累一天的牲口啃啃有水的青草放松白天的疲劳。

通常情况下,达瓦同伙计们一道将茶包堆放整齐后才休息,今天却浑身乏力地打不起精神,铜瓢断裂的噩兆一路缠绕着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将这事同父亲与降央的战争联系在一起,头脑中的某个角落不时闪现亲人被降央枪杀的血腥场面,每当想到搏斗的血腥场面,他就会联想到第一次跟随父亲在拉拉山口遭到土匪的袭击的事,他深信,那是血腥的起点。

那是一个乌云低垂的午后,当头骡吃到土匪的第一枪倒下后,尔金呷就判断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劫匪,他对白玛翁青说:“情况不妙,你带达瓦抄玛尼岗山走,那里的山道虽然危险但很安全,大家在河口处汇合。”随后,白玛翁青、达瓦牵着三匹骡马驮的六垛沉甸甸的银砖和各自的坐骑,在火力的掩护下撤离战场。天快要黑时,他俩一路急行到达充沟河谷,白玛一边卸完驮子一边拴好骡马,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雪山说:“明天,只要翻过玛尼岗山,后面的路就好走了。”说完便躺在一个巨大的石板上用大圆盘遮阳毡帽扣在脸上休息。一向警惕的达瓦瞧着被水冲得光滑如玉的乱石堆积的河床,除了穿梭在石底间清澈的山泉发出的流水声外,这里几乎没有别的声音,连鸟鸣的声音都没有,的确如父亲说的那样很安全,但他心里还是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气氛。他找了一个在两个巨石间天然搭起的缝隙里躺下,眼睛正好能看见两米外的白玛翁青和啃青草的骡子,骡子脖子上的铜铃荡漾着间隙发出的铃声。

躺下不久,一群惊弓之鸟扑腾着划过白玛的头顶,“不好,有情况。”就在白玛抓枪翻身起来的一刹那,啪一声枪响,白玛中弹从巨石上翻滚下来,惊慌的骡马将拴着的缰绳绷成直线来回奔跑。白玛正好滚落在达瓦的面前,他的右腿中弹了,血从毪子裤里涌了出来,但白玛非常镇定,对达瓦小声说:“你站起来假装投降,说我已经被打死,哭着说,装得越像越好。”聪明的达瓦失声大哭着站起来,说:“他死了,别打死我,骡马和银子你们全拿走。”

两个劫匪看见痛苦流涕的人竟是一个毛孩子,但依然警惕地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达瓦照着做了,土匪端起枪在乱石间跳越着走来。啪啪两声枪响,两个土匪一个栽在水潭里,一个栽在巨石上。“达瓦,快去看看那两头猪死了没有。”达瓦战战兢兢地端着枪走了过去,当他认定土匪死后来到白玛身旁,白玛正撕开汗衫做成布条捆扎在自己的大腿上,此刻的达瓦手足无措,“没事的孩子,不要怕,要像你父亲那样,勇敢些。”

达瓦整夜在恐惧和极度紧张中睁着双眼迎来黎明,白玛痛苦的呻吟一直持续到天亮。在光线的亮度能清楚地看见白玛的脸时,白玛的脸白里透青,由于失血过多,双唇发乌,脸上的麻子变得十分明显,像地狱里的鬼魂。在达瓦上好驮子后,他用牛皮绳把白玛横放在马背上像捆茶包一样系牢后,他们就沿着谷底朝山上进发。中午时分,他们艰难地来到寸草不长的乱石堆积的滑山,白玛翁青在此昏迷了。白玛的马走在最前头,驮骡走在中间,他殿后,陡峭的山路使达瓦的双眼几乎不敢朝山下看,稍一失足,就可能一落千丈,葬身谷底,要么喂秃鹰,要么喂狼。在陡峭的滑山上,负重的骡马累得大口大口地停下来喘气。达瓦终生难忘的是,他几乎是拽着马尾极其小心地踏着马踩过的碎石片缓行在生死之间。最初出发前的那条大河,此时此刻在他视线里,已变成一条蜿蜒弯曲的蚯蚓,山顶的风刮得他不能站立,呼吸变得急促,喉管处吸不进也呼不出空气,胸口上压着重重的石头一样,太阳穴和心脏里有东西要蹦出来一样,达瓦畏惧了,双脚迈不开步,但身后的路同样充满着死亡。他双腿发颤地站在原地,额头上的汗珠浸湿了头发。望着远处层层起伏的山峦,只有风在耳边发出的呼啸声似乎要他的命。他对着远处大喊了几声,嗓子立刻疼痛不已,于是不停地咳喘,他渴望在发出呼喊后能听见回应,遗憾的是每座山峰仿佛就站着一个同样的他在呼喊,喊声在山峰之间接力棒一样地传递回荡,尔后,依旧是孤独沉闷的山风。“做他妈的生意,阿爸,老子恨死你了!”他伤心地座在乱石上嚎啕大哭,骡马似乎听懂了他的哭声,乖乖地等候着他。当泪水被风再次吹干后,太阳的光线已从他们的身上移至山颠照到天边的云彩,直到那朵朵燃烧的红云暗淡下来。他意识到要活着就必须赶路,他咬紧牙关出发了。在翻过山口后,路变得好走起来,他举起五子快枪朝天放了一枪,同时在他的前方也响了一枪,最初他认为这是山间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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