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野部落(1)
一
村长臧佰传多年的赶热被窝子(赶热被窝子:原指是早晨男女偷情,在此指天亮前跟妻妾同床。)的习惯今早给打破无疑。三姨太要烟袋锅子磕炕沿骂他没良心,唱戏的三姨太他百般宠爱,三个女人暗地争着给当家的留炕头,为了公平,一个男人把一个月分成三份,公平合理每个女人十天,谁赶上小月就少一天。昨晚该在二姨太炕头睡,该什么都什么了,赶三姨太的热被窝子属于他的特别神累(嗜好),无人限制。
他走到三姨太的门前,给管家兼炮头的杨继茂叫住:“东家,牛小眼起早扒眼就来叫门。”
“干什么?”
“章县长叫你到县上去一趟,他等在门外。”
“噢!”臧佰传的兴趣蔫萎下去,牛小眼来找他别的事都得放下,赶热被窝子在公事面前就不能算事儿。
“鞴马!”臧佰传说。
“牛小眼给你牵来马。”杨继茂说。
村长有两匹马,村公所为他配了匹枣红马,他还是喜爱自己的*青,一般公事他骑枣红马,私事就骑*青。不是枣红马不好,在架火烧部落村公家用马中它排第二,自然佐佐木九右卫门的白马排第一,周身没一根杂毛,兔头、鸽脖、虎膀……佐佐木九右卫门是架火烧部落村里唯一的日本人,任村副,职务排在村长臧佰传后面,权力却排在他前面,设置和县上省上直至国家(指伪满洲国。)相同,县长章飞腾,副县长井视猪苗代直射,不言而喻三江实权掌握在副县长手里。
“继茂,”臧佰传特别嘱咐,声音很低道,“再给地窖通通风,你自己亲自去。”
“是,东家。”管家清楚东家叫自己做的事重要而机密。
臧佰传走出大门,牛小眼迎上前,手牵两匹鞴好鞍子的马,说:“县上通知,叫你马上赶到县里,章县长等你。”
“太君村长知道开会的事?”
“他让我保护你去县里。”牛小眼说。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公事都必须经过太君村长佐佐木九右卫门点头,去县里开会更得让他知道。臧佰传处事圆滑,想事全面,问:
“县长只见我一个人?”
“嗯哪!”牛小眼黄豆粒大的小眼睛反射晨阳,一道光亮一闪。
“走吧!”臧佰传上马,县长通知下到村公所,显然是公事,村长外出,通常由自卫团派两名团员护送,今天牛小眼一个人护送村长。从架火烧到县城亮子里三十多里路,过一条河和几道沙岗,道不算背,但也经常有胡子出没,防备没错。
两匹马走进秋天的原野,成熟的籽粒香了空气,不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会给陶醉。跟牛小眼一起出行令村长神经绷紧,臧佰传的话陡然比平素少了许多。如对满洲国的街村政权人员(村公所设村长、副村长、助理(相当副村长)、庶务、行政、财务等人员,弘报,就是特务。)构成了解,就没什么奇怪了。牛小眼在村公所是弘报,职务特殊——特务,本来是监督反满抗日群众的,他是副村长佐佐木九右卫门从亮子里带来的,臧佰传警觉到,牛小眼身份不一般了……跟一个特务外出,要防范的恰恰是这个特务。
“村长,今年年成咋样?”牛小眼问。
“哦,平年。”臧佰传心里戒备的人问话,他回答经过思考,实际讲,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是丰年,臧家二百多垧河套地,庄稼长势喜人,成熟的香味早飘进村子。如果一个庄稼人问,他会实际地说大年(丰年),特务问了,则需藏头掖脚,粮食收获过千石没问题,日本人盯粮食苍蝇见血似的,年年出荷——奴化的名词,强制征购粮食,属于军用物资,一粒不能少。露出实际收成意味什么?于是他说:“平年,春起(天)地温低,坏了种子,缺苗,收成最低减两三成。” 。。
第一章 清野部落(2)
“你家粮食还不打一千多石?”
“搁啥当啊!”臧佰传说,“撑死(极限)打六七百石粮。”
牛小眼眯起本来就小的眼睛,外人很难看到眼皮间有缝隙,其实有,世界没有丝毫缩小。假象多能迷惑人,村长以为他在马背上睡着了。事实上,牛小眼正望向一片成熟的玉米,那是臧家的眼珠地块(上等好地),丰收谁也藏不住。
家有粮,心不慌。臧佰传二十一岁起当家,是爹赠给他的治家格言。哥兄弟七个上下四十多口人,人嚼马喂,丰年防灾年。歌谣云三江气候:
一年两场风,
从春刮到夏,
从夏刮到冬。
风常年刮,粪土刮走,土地越来越瘠薄,还要时不时地遭水灾,冰雹、蝗虫……种地靠天不保掯(证),老天愤怒不愤怒谁管得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