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安宁突然大呼,遥指不远处一座横跨大街两面的天桥,“前面有座桥,咱们去看看吧?”
“好啊。”
反正时间多得很,安乐便带他慢腾腾晃过去,许久后登上了三层小楼高的天桥,临高远望,整个街华丽的夜景尽收眼中:路旁两排明黄圆灯、高楼大厦墙面上高挂的大副霓虹灯、眼皮底下往来的车辆及夜行人、酒店K吧的声乐叫嚣声……
黑夜无论如何展示它的华丽和喧嚣,都隐带着黑暗的孤寂和冷漠。
“我喜欢黄色的灯,很暖和。”安宁端着一张老气横秋的小脸说着极其严肃的话,“也喜欢白天天空里的蓝色,很干净。最不喜欢的是黑色、灰色和白色,陈哥哥说那是无色,无色便是空,是虚,是世间到处都弥漫的。也不喜欢朱色,一见到就觉得它要扑过来抓住我,想吃掉我,很恶心。”
安乐闻言睇他一眼,又转向一盏盏黄色的圆灯,默了片刻,亦正经回应:“为什么对喜欢和不喜欢分得这么清楚呢,只喜欢其中某些色彩,看到一样景物时不是会缺少充分的感知和感情了么?静止的色彩并不会伤害人。”
“不对!”安宁反驳,盯着他的眼睛道:“会的,它会伤害人。如果你把我关进一个涂满黑色或朱色的房间里,时间久了我会变得精神不正常的……”
安乐挑眉,等着他继续说,哪知他就此停下了,便问:“然后呢?这是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想的。”安宁摇头轻道。“以前陈哥哥拿过他的画给我看,画的是一团红。我不喜欢,问他是什么;他说是哭泣的心,心太脆弱了,有意无意总能让它受伤,然后它就常常躲在黑暗里哭。”
那就是所谓的艺术家的癫狂,这都跟孩子传授了什么?
“他说错了。你还记得南中校门口那一排木芙蓉树么?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它们枝头上开出的那一簇簇美丽的红花,你当时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说什么了?你说‘这花真美啊’,是吧?若让你天天看见那些花朵……”安乐侧身对着他,正色道:“你用心想想,会不喜欢么?这世间有太多用同种色彩呈现出不同姿态的物体了,你这么小,不该只注意那些丑陋的东西,明白么?”
“……”
安乐以为他没听进去,正想再严教一番,却见他紧盯着桥下某一处,顺着望去,原来是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老头摔倒了,包袱一溜滚下台阶,老头正狼狈扶栏欲站起来,估计是摔疼了,边咝咝抽气边大声咒这万恶的台阶。
“走,去帮他捡东西。”安乐快步将安宁拉过去,将老头扶起来,细心询问伤处。
“诶哟我的老骨头喔,要散了!”老头僵硬的撑着腰道。
“没伤着吧?要不您先坐下,我先帮你捡东西回来。”
“诶,谢谢啊。”老头咧嘴笑。
飞快把七零八落的布袋收齐,放在老头身边,安乐朝他笑笑,道:“老伯您这是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还带这么多小行李,也不叫人送送你。”
“哪儿有什么人送。”老头一张老脸满是无奈,感慨万端,“我一糟老头子,没儿没女的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安乐没接话,只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少年,不说我,你呢,你们俩孩子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呢?晚上多危险啊,特别是火车站这一带,常有人抢包什么的,不能乱逛啊!”
“在等火车。刚出来买吃的,正准备回去呢。”
“诶哟巧了,我也是要等车,咱们一起走吧。”老头拎起几个包袱站起来。
安乐赶紧帮他拿几下,拈着还挺重了,心想这老人家一个人拎这么多沉重的东西真找罪受,可有什么办法呢,无依无靠的时候不靠自己,难道还能每日三炷香祈求天灵灵地灵灵、就此横空生出一对孝顺儿女或一堆人民币?别幼稚了,傻子都知道那是白日做梦!
一路闲扯到候车室,居然真聊出共同点来了:两方人的目的都是燕城。
大眼对小眼,一老一少乐开了,有了共同目标后便觉得亲近许多,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便更往深入一些聊,于是彼此都大概得知对方的境况:少年安乐是孤儿,独带弟弟;老头李伯是个小贩,因为这边的东西比那边的便宜两三块钱,所以到这儿进货。
两两相望,感慨万端。
李伯苍凉的叹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隐忍的忧郁,看不清思绪的小眼睛投向不知明的地方,凝着,良久后才道:“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要相信李伯我,就干脆跟我一起租破那地方吧,一个月也不用多少钱,彼此也有个照应。”
“真的可以么!谢谢!”安乐喜出望外,他不介意地方够不够大、够不够精致,事实上他也无法介意,现下只求有个栖身之处便足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呵呵,当然,以后我还有机会叫你帮我收拾摊子呢。”李伯玩笑道。
“没问题,若是可能,我天天去帮你收摊子。”
安宁插嘴:“我也去,我以前帮忙收过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