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章硬梆梆接口:“以人为质,必有所劫。敢问王爷,要怎样才能赎回我家少爷呢?”
听他这么说,长生神色一冷:“你们锦夏朝廷要求和,只派个二品尚书仆射上门,我信不过。我打算……我打算叫我的军师跟使团去西京见见你们皇帝,带一封盖着皇帝玉玺的议和誓书回来。你俩若回去,不妨跟你们二少爷说,叫他负责将誓书,还有我的军师安然送归,我再考虑放不放还他的大哥……”眼神微敛,锐利如刀,“还有……那位傅大人……本王同样欢迎之至……”
李文李章只觉一股冷风从骨头缝钻过,顿时懂了:这哪里是拿少爷当人质,明明是要当诱饵啊。
眼前情势,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复杂诡异。少爷自己是什么意思?这场和谈将如何收场?靖北王到底怀有什么企图?朝廷又该怎生应对?……忠毅伯兰台令李免李大人的两位贴身长随,不负李氏文章之名,阅历见识远远强过一般仆从,想问题自然想得多一点。虽然到目前为止,一个也还没想明白。
“现在定不下来不要紧,回头想好了告诉我。”
李文李章反应过来,这一回王爷问的,与少爷无关,是自己二人的打算。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明知道对方是仇人,是敌人,却始终很难产生真正的恨意。几番交道打下来,直到这一刻,才猛然惊觉:靖北王的说话方式,跟自家少爷相比,简直神似啊神似!
永乾六年(天佑九年)六月十九,华荣皇帝诏书送达蜀州仙阆镇靖北王营中。
诏曰:“夏祚衰微,率土分崩。苛政烦苦,官吏侵暴。生民之命,几于泯灭。朕应天顺民,受命践祚。拨乱反正,恢拓宏业。登基六载以来,布政明允,广纳贤良;垂惠万民,施德天下。……
“然江山之外,犹有殊俗;悼彼蜀民,未蒙王化。是以命授三军,龚行天罚。王者之师,有征无战。以仁为本,以义治之。非欲穷兵黩武,实图拯民危厄。奈何蜀州上下沆瀣,怙恶不悛。一意孤行,负隅顽抗。戕我太子,戮我勇士。此仇何报!此恨何极!……
“然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大业不可一朝中断。靖北王天姿奇伟,英明忠肃。文韬武略,识鉴清通。屯田积粮,安时抚民于前;挥师讨逆,开土拓疆于后。平靖内外,居功至显;临危受任,众望所归。今命其统领三军,征蜀事宜,悉听裁决,然后奏闻。
“朕禀天赋隆恩,修宽恕之德。但使九州同一,万邦协和。特谕靖北王先惠后诛,好生恶杀。明辨忠奸,优抚无辜。有去逆效顺,弃暗投明者,验等地迁赏……”
接罢皇帝诏书,庄军师立刻跑去对这些天混得溜熟的锦夏使团副使大人说,我们皇上的全权委托书终于到了,你们正使大人的病也好了,咱们明天开始正式谈判吧。
长生端着碗进屋。feifan
子释靠在床头,一封黄绫摊开搁腿上,赫然是白日里刚刚送达的皇帝诏书。躺了好几天,直到今晨才真正清醒。听某人啰嗦大半日,最后递过来这封东西。
一面看,一面不时蹙着眉头想想,偶尔挑起嘴角无声笑笑。长生站在当地,才觉得那是个冷笑,转眼又似乎变作了欣慰。一颗心上下忐忑,偏不敢开口明问。
“子释,歇会儿吧。这个……你尝尝看。”
刚要把碗递过去,觉得有点不够热,又缩回来,双手捧着。片刻工夫,一缕奶香随着温度升高四处飘散,馥郁浓甜,醇厚诱人。
子释扭扭脖子,脑袋仿佛被牵引似的伸过来:“这是什么?”
每次睡醒都发誓不再理他,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被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比如现在……
“是干酪,羊乳做的,化开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长生一脸紧张,舀出小半勺送到嘴边。
那一个眼睛眨也不眨,砸吧咂吧舌头:“好像不是糖——”
“不是糖,是蜂蜜。”长生不知不觉咧嘴,“今天钦差带来的犒赏物品中有几大包。军中伙房也有,可没这个好吃。”说着,再送过去一勺。
吃了两口,子释径直把碗接过去。一边不忘提醒:“诏书挪开点儿,洒上头可大不敬了……”
长生道:“别吃着东西说话,小心呛着。”
喜滋滋看他把一碗奶酪吃得只剩个底儿,长吁口气。意思是这下好了,饿不死了。
“够不够?这东西有的是……你爱吃就好,他们几个始终不怎么愿意吃……”长生说的是身边几个夏臣。跟西戎将士一块儿吃肉喝酒都没问题,唯独乳制品敬谢不敏。
“有点撑……”子释摸摸肚皮,懒洋洋的歪着身子,耷拉着眼帘,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舔嘴角。
“谁叫你天天光睡不动,都快成猪崽了……”长生抱怨着,往他身后塞进去一个枕头。
自从十五晚上哭得稀里哗啦昏天黑地,几天来一直睡着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好像特地要补偿这些年欠下的失眠旧债,即使醒着,也多半迷迷登登,熬不了多久就在怀中睡过去。一度吓得武功盖世靖北王十分没自信的找来军中大夫,却说只是虚弱,补一补养一养自然会好。然而客观条件有限,怎么补怎么养成了大难题。每日设法灌下去一点米汁汤药,终于想起这最好的补品。见他不但肯吃,还十分喜欢,长生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别动。”上半身忽然前倾,双手撑在两侧,把脑袋凑过去。
子释扭头,不提防被他箍得无法动弹。
“别动……他们几个……在外边……”
子释大怒,差点暴走。别地儿动不了,牙齿总没问题,张嘴就要吃人。
“亲……一下……”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