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忽然抱起他:“又胡闹。”理一理额前散乱的发丝,“你要胡闹,我有什么办法?只好陪你胡闹呗。”
“睁眼说瞎话,我几时胡闹了?”
长生看他笑得眼角湿润润的,张着嘴喘气,胸膛起伏不息,捧住脑袋就吻下去。等到终于放开,只见眼睛更湿了,喘得更厉害了,嘴唇反射着烛光,鲜亮鲜亮的红。
子释喃喃道:“好吧,就算我胡闹。可是……你都好久不肯陪我胡闹了……”声音越说越低,本是句玩笑话,结果不小心带出幽幽的哀怨来。说到最后,自己也意外,垂眸不语。
“子释……”
长生拿不准他所谓“胡闹”究竟指哪方面。扪心自省,觉得恐怕哪方面都是。看他神情态度,又似乎单单专指某方面。心中又酸又软,箍着腰身上下揉搓,往唇上一下一下轻吻安抚。
“子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跟我胡闹,喜欢到……要疯掉……我只盼着你能一直胡闹下去,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所以我才不能……若照大夫的说法,就连现在这样,也过头了……”
“我知道……”子释鼻子堵了,声音瓮瓮的,“一百年,那还不成妖精……”
罗淼被带进寝官,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陡然解开,隔着山水屏风望见前方灯烛摇摇,人影幢幢,也不知几深,恍若身临仙境。适应片刻,重叠明灭的朦胧感觉慢慢消退,注意到各处要害均藏着护卫。他猜侧自己等人应该就关在皇宫里,但是被人黑暗中蒙着眼睛带过来,无法分辨到底身处什么位置。
倪俭停下脚步,一伸手:“陛下在里边等着呢,罗大侠,请吧。”
罗淼有点诧异。他伤势不重,不但妥善诊治包扎,还有人伺候沐浴更衣。身上兵器自然早就搜走了,却并没有捆绑。也没有封穴。心想,这侍卫头头怎的如此托大,任由自己随便往里进?他就这么相信皇帝的身手?还是说暗中另有布置?当然,经过昨天现场观察,罗淼已经知道自己与对方差距比当年更大,但是——哼,他不是皇帝么?不应该前呼后拥大堆人围着么?……
绕过屏风,几个内侍宫女静静站立。对面八扇朱漆挂纱雕花门,中间两扇虚掩着。为首的宫女恭谨有礼将他带到门边,示意他自己进去。推开门,是间空旷的大殿,错落有致的灯笼仅供引路,看不清摆设。但罗淼是常年下水的高手,随意扫去,只觉金碧灿烂,灼灼逼眼。
一个年轻人迎上来:“罗大侠,请眼我来。”
罗淼看他一眼,不是内侍。衣着仿佛大户人家书僮,形貌气度又仿佛大户人家公子。再看一眼,面熟:“你,你是……”
“罗大侠好记性,小人是李文。”
罗淼没来由心头一跳。
穿过侧门,绕过后廊,又跨过两个隔间,光线渐渐明亮。一股幽香暖意扑面而来,原来进了一间宽敞的内室。地上铺着织金簇绒羊毛毯,一张珍珠帘子自屋顶垂下。帘后一排珐琅嵌宝香沪,青烟若有若无。沿壁两溜立柱八角琉璃宫灯,烛光微微跃动。罗淼站在帘外,明明无处不奢华,入眼竟是一片柔和温馨。
正在犹豫之际,有人出来了。先前认出李文,这个就好认了,是李章。文章二人冲他默然行礼,随即消失。罗淼有点恍惚。捏一捏拳头,再次确认:这里是华荣皇帝的皇宫,不是西京城里忠毅伯府。
撩开珠帘,一步步走进去。
屏风、纱幔、锦幛、龙床。
“三水兄。”靠在床头的人朝他微笑,脸上满是故人重逢的喜悦欢欣。
罗淼不由自主跟他打招呼:“子释……”
一路走进来,到处充斥着斑斓辉煌的色彩格调。直到看见眼前这个人,那些斑斓与辉煌瞬间冲刷干净。室内暖和,子释半笼在被子里,雨过天青缎面衬着白罗里衫,再没有别的颜色。罗淼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挪开视线。
“罗淼。”长生开口,“好久不见。”
罗淼看向他,绷着脸点一下头。
子释瞅瞅对视的两人,自动在脑子里配上金色电光和噼僻啪啪的火花。如果不算昨天匆匆照面,这两人确确实实真的好久不见了。一时间浮上心头的,竟是某种类似悼念青春的惆怅。
轻轻咳几声:“三水兄,随便坐吧,恕我病中失礼。桌上有茶,三水兄不介意的话,请自便。”
长生挑起眉毛:“你若怕有毒,也不必勉强。”
“长生……”子释扯扯他衣袖,唤一声。低沉温柔,夹杂着嗔怪与劝解,两个听众都禁不住酥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