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姣被人领着往府中走。
弄琴跟在她身边,李妈妈在一旁领路,旁边还跟着几个丫鬟,路上李妈妈询问起顾姣的来因,闲话家常般一问,那双精明的眼中却有打量,她心里是有疑虑的,总觉得这位顾家的小姐这趟来得有些莫名。
倒也的确是该疑虑,毕竟顾姣与蒋道歌实在不算熟悉,拐着弯的亲戚,跟着顾锦喊一声“姨妈”的情分,还只见过一、两次面,突然登门造访,委实让人觉得吃惊。
好在顾姣来时就已经想过,这会听人询问也只是盈盈笑道:“原本是要去金陵的,想着阿锦以前和我说过开封的小吃,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这个时候顾姣这张脸就很有说服力了。
天生一张娃娃脸配着这双黑白分明恍如孩子般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就会相信她说的所有话,但凡换个其他性子的人说这样的话,都不会让人相信,会觉得她有所图谋,可偏偏是顾姣,她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即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也依旧天真烂漫让人觉得她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于是她说吃喝,说游玩,像个顽劣贪图热闹的小孩,旁人皆深信不疑。
“而且——”
顾姣说到这忽然一顿,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妈妈也看到我那些护卫了,他们都是爹爹的亲卫,从前在开平卫没拘没束惯了,今天一来就在城门口闹了事,我怕去住客栈,他们回头被人问责再闹出什么事,我回去不好跟爹爹交待。”
这是避难来了。
倒是比先前的理由更加让人信服。
若说李妈妈先前还有几分疑虑,此时是一点都没了,她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嘴里也跟着笑道:“这有什么,我们何府别的没有,房间多的是,姑娘想住几天就住几天,我们夫人也盼着有个亲近的人过来说说话,就是这日子实在不巧。”她说到这也长叹了口气。
顾姣原本想借机问问何大人的死因,前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循着声音往前看,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着一身孝服,头上还戴着一朵白花,削肩细腰芙蓉面,乌鸦鸦的云髻下是一张即便不施脂粉也风流怡人的脸,身边有人在拉扯她,她却死死抱着旁边的红木柱子,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您看看,您才去多久,这群人就这样作践我!您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您就这样一走了之,让我以后怎么活啊,还不如就让我随您一道去了!”
顾姣来之前就从四叔口中知道这位何大人有一妻一妾,看女人这副模样,想来就是那位姓柳的姨娘了。
那柳姨娘显然也看到了顾姣。
于是哭得更加惨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摆出一副随时要追随何大人去的模样。
李妈妈身边的丫鬟看着这副情形就没好气啐道:“这个骚浪蹄子又在做戏!”
李妈妈原本也看着那边拧着眉,心情很不愉快,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她眉心突兀地跳了下,余光一瞥身边的顾姣,当即转过脸怒斥道:“谁教你的规矩,满嘴污言秽语!”
那丫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家里来客人了,她稚嫩的小脸微微发白,身子打摆为自己的失言而讨饶。
李妈妈冷脸看着她,训斥一番后让人带丫鬟下去,而后才对着顾姣赔礼道:“家里下人不懂规矩,您莫怪。”
顾姣自然说没事,心里却动了心思,问李妈妈,“这是府里的姨娘?”
李妈妈听到这话,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她是蒋道歌的奶娘,自幼喂养蒋道歌长大,又跟着她从蒋家嫁到这边,蒋道歌有多少委屈,她最是清楚。
早些年夫人和老爷虽然有争执,但到底也安安生生过着日子,偏偏三年前,老爷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再一查竟然还是瘦马出生,夫人跟老爷大吵一架也没能把人弄出去,反倒是让老爷更加护着那个女人了。
这三年,夫妻俩就跟成了陌路人,除非必要的场合,两人从来不会有过多的接触,要不是夫人手段高,这姓柳的小贱人又只是个只有颜色没脑子的玩意,这何府恐怕都要换人当家了。
想到夫人这一千个日夜里是怎么一点点消磨自己的感情变成如今这副对什么都不冷不热的模样,她就恨得直咬牙,要不是怕传出对夫人不好的名声,她早就私下收拾这个女人了!
家丑不可外扬,她知道夫人最要面子,可同样,她也清楚这个柳氏就是掐准夫人要面子才故意三番五次这样出来折腾,为得就是怕夫人私下把她处理掉。
可她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她家夫人一向心高气傲,当初纵使恶心她也只是跟老爷断绝,对于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还不足以让她脏了自己的手。
可她家夫人不愿跟这个女人计较,她却不想让她肆意败坏夫人的名声。
所以一番计较后,李妈妈还是说了这个家丑,“原本这话,老奴也不该说出来脏了您的耳朵,可这个女人,您别看她如今期期艾艾一副恨不得追随老爷去的样子,她的心眼多着呢,老爷前儿夜里才没,她就已经开始喊人去贩卖自己的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