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向平淡无波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容上,竟然一瞬间掠过震惊、伤心、悲痛等等复杂的情绪。
如果说宁楚是喜怒哀乐正常的普通人,这样倒不稀奇,问题是就在这短短的一眨眼时间,他脸上的情绪竟比他们认识他之后展露的所有面目都多,这就不能不让人心惊了。他的那张脸,就是没有表情的时候都让人移不开眼,更何况是在这短瞬间展现那么多复杂的表情,简直动人心魄。
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过后,宁楚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刚刚的那些表情是他们的幻觉。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不是。
宁楚刚刚就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偶然间被一颗石子惊起了涟漪,却又很快地把波动的情绪隐藏在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下。
究竟是谁?谁是那颗震动他的石子?
此时山林中传出熙熙攘攘的人声,徐子陵脸色一变,知道他和跋锋寒的打斗招来了人注意,他和寇仲其实还在被人追杀中,此地不宜久待。他赶紧递了个眼神给寇仲,然后见着宁楚虽然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但以往明亮的眼瞳却失去的焦距。
心中一痛,徐子陵轻身过去抓住宁楚的手,打算拉着他上路。
只是,他怒瞪着和他想的一样,同时握住宁楚另一边手的跋锋寒。
对方也毫不示弱,狠狠地瞪了回来。
他们两人眼神交锋归交锋,但逃跑的速度一点都未减。两人带着宁楚,竟和前面带路的寇仲速度一致。而黑墨则跟在他们身后毫不费力地跟着。
四人一豹都是隐匿行踪的高手,通俗的说,都是经常逃跑的强人。就连宁楚在半路上回过神,都拿出一种药粉,让徐子陵洒在他们身后,彻底断绝了气味追踪。
襄阳城西十五里一座山谷里,几人终于停止了迂回跑路,在一道从山壁的隙缝飞泻而下所形成的小潭旁喝水休息。
宁楚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他只有一开始那一段距离是被徐子陵和跋锋寒拉着,后来都是他靠自己的。虽然之前不久的双修令他身体变好了一些,但他的底子在那里,不能和那三个小强比。所以正抓紧时间闭目坐在潭边大石上冥想。黑墨就一动不动地守在他身后,活像一座雕塑。
徐子陵喝了几口水后,一抬头就看到了盘膝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宁楚,他的脸色煞白,单薄的身体在晚风的吹拂中更显得消瘦,看上去让人心生怜惜。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晶莹如玉的脸上,透明得几乎让人以为他马上就要羽化成仙。
徐子陵的心很乱,但在看到宁楚的那一刻,便神奇地静了下来,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寇仲一看自己兄弟的傻样,就摇头叹气地不管他了,掉头朝跋锋寒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情跋锋寒被“强迫”,再加之他也看出来宁楚对跋锋寒没有一点敌意,便也犯不着多竖一个强敌,凑过去开始交换双方的情报,确认究竟身后缀着他们的有哪些人,这样才好知己知彼,研究对策。
结果,跋锋寒知道了追着寇仲和徐子陵的并不是傅君瑜,而是阴癸派的婠婠大小姐。而寇仲也知道了,跋锋寒竟然惹了阴后祝玉妍的师弟边不负还有包括长江帮在内的五六个地方帮派。
都不是普通惹祸的人啊!
双方这才彼此打量了一下,居然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用说透就能猜出其中的关键。婠婠图谋竟陵,自然代表着祝玉妍有染指天下的意图,而侵占飞马牧场正是他们要下这盘棋的第一步。寇仲和徐子陵救了飞马牧场,而跋锋寒也无意间破坏了竟陵的形势,魔教专讲以血还血,有仇必报,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击杀他们。
“不过,还有一个高手,宁楚说是冲着他来的。”跋锋寒皱眉,他忘不了之前宁楚失常的那一幕。究竟是谁会让他神色大变?他的身上又埋藏着什么秘密?跋锋寒觉得越和宁楚相处,就越觉得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他一边说,一边不禁朝旁边冥想的宁楚看去。
寇仲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同于跋锋寒的患得患失,他有问题就直接问了:“小楚,缀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曾经作为小混混十多年,而现在混成了大混混的寇仲,最大的一个特长,就是会识人。他知道宁楚是直来直去,有问必答的,猜测宁楚心里想什么,还不如直接问比较快。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禁担心,他也同样看到了那个脸色大变的宁楚,知道那个人对他肯定意义非凡,怕再勾起他的心情激荡。
宁楚睁开双目,虽然他在冥想,但该听的话也都听在耳朵里。寇仲叫他的昵称不同,代表的身份也不同。叫他宁少的时候,是作为朋友之间的调侃。而当他叫他小楚的时候,而是作为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心。
宁楚的胸中一暖,心内被石之轩出现而所触动的伤痕渐渐地不再默默流血。
是的,他已经叫宁楚了,石之轩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叫石青璃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纵使他身上流着石之轩的血脉,但他们之间并没有父子之情。
石之轩也不可能认出来他就是十八年前被他扔在雪地里的那个婴儿。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挚爱的妻子都能杀,想杀他这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又有什么意外的呢?
所以,当宁楚对上寇仲毫不掩饰的忧心目光时,语气平静地说道:“那个人,是石之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