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里的风凉得能渗进人骨子里,萧知年穿着侍卫的服饰抖了抖身,皱眉道,“这巡卫兵的服饰怎么华而不实,外头是棉的里面却是真空,一点寒风都挡不了。”
舟妍妍身着紫衣侍女宫装立在他身侧,调侃道,“我这衣服也是,别说御寒就连挡风都没能完全挡住。入宫前都听外头说皇宫的衣饰吃穿有多好,入宫后才知道,还不如我自己府中的。”
若单论这服饰,好似真是相府的好一些,可就是因为这样,萧知年的心也愈发沉了,“这衣服,是从咱们宫里拿出来的?!”若真是如此,那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宫里的人当真是水深火热了。
舟妍妍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言道,“臣女入宫后同侍女们玩牌儿,有打听过,都说这是宫里的惯例,毕竟尚宫局那么多油水,上上下下多少都不那么清白,只是咱们宫中这种现象严重些罢了。”
萧知年跟着她穿过四五个巷子,待来到御花园时见她仍带着自己在花和山之间穿行,便觉得奇怪,“你要带我去哪儿?!”夜渐渐深了下来,她也没打火折子,搞得两人只能摸索着前进,这地方好似改建过,久未回来的他根本不熟悉,便只能抓着她的手走。
舟妍妍行走间也很小心,她一直盘算着,眼下快到了便低声说道,“殿下别说话。”说着她脚下好像咯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原是自己早就放好的石子记号,当下拉着萧知年往后一靠,果然是那块长石头。
萧知年准备问些什么,直接被她打断了,“殿下稍等等,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们一定会来的。”
她如此有自信,他便不问了,双方一并屏息凝神等着。没多少功夫,轻重不一的两种脚步声由远及近,待到他们所呆的假山前头才停下来。那人用长杆带着个灯笼,不算亮也能完全将人照明。
萧知年瞧过去,那拿着灯笼的男子依稀穿着侍卫服饰,而他前头的女子身着橙衣宫裙,上头隐隐约约绣着雀纹双莲花,应该是后妃的样式。宫中除了母后只有颖贵妃一位后妃,那么这个人就是颖贵妃的侍女吧。
他这样想着,那女子夹杂着哭腔开了口,“我听闻你就要娶清贵世家尔家的庶女了,连聘礼都下了,是不是真的?!”
尔家?!萧知年思索,应当是长安那位从言帝时期就做言官,子弟都任御史台文职的清贵世家吧,他家虽家室不大,但其主母是靖国侯的姊妹,家中庶子亦有从商的,很不错的家室。
“是真的。”那男子落话中带着无尽的叹息和安抚,“是母亲帮我谈好的,我也反抗过,可是他们说,家中大多子弟资质有限,都难以往上升。而我才十五岁,就已经是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所以。。。。。哪怕我尽力挽留,家中还是觉得,娶个名门贵女有助于我的仕途。”
“那我呢?!”那女子勉力压抑的哭声中带着绝望,“前些年,成王殿下为打点朝中大臣和军士们缺了花销,就看上了殿下从外头给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是你告诉我,你会娶我,我才冒着风险为你偷换这些,让你们拿出去典当;自从殿下上回回来为陛下过寿暂住宫中后,我凭借与旧日姐妹的交情,让她给我写家书,你们才能根据家书的来往路径搭上殿下手上的人。前几日,殿下回来,我趁他洗漱的衣物替换的档口,偷了有人送上来的消息,紧急抄送下来送与你,你们才能处理自己想处理的人。”
她一字一句落下,声音、举动都很像萧知年所知的一个人,他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宁心静气盯着那女子。而这番话也触动了对面的男子,他丢下灯笼想要抱住那女子的档口,一瞬光芒闪过,足够萧知年看清来人。
是春雪。那位男子倒是他没见过的人。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因为你给的,我也在殿下那边得脸,直至完全取得信任后殿下举荐我做了这贴身侍卫。”那男子抱住她,说话声里带着绵绵的情意,“所以我也跟家里争取了,她们说已然同殿下商量好,可让你做个妾,同那尔家的女儿一同入府。”
春雪原本就心寒,听他的话在他怀中挣扎起来,他便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不满妾这个名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母家这么强势,母亲说,若是不同意,那便暗中处置了你。”
他尾音一落,春雪安静了下来,眼里的泪断了线一般完全止不住。那男子见她安静了下来,接着道,“成王殿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若命没了,还谈什么名分呢。”
春雪连连轻声冷笑,而后好像恢复了情绪,“我的命,犹如落叶飘萍,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既如此,我也认了,你早早地去回吧。这皇宫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若是那一日被殿下发现我背叛了他,甚至偷盗做内鬼,只怕我一样是活不成的。”
说完她便离开了,都没给那男子一点眼色。萧知年回头去瞧那男子望着她背影呢喃的神色,哪有一点儿爱意,只是听见他说,“一个奴婢还想做我的正妻,痴心妄想。”
悄没声息的去,悄没声息的回,从侧门出从侧门入,舟妍妍走在萧知年前头敲了敲门,打开门的红衣女侍正是当年伺候的妍希,她恭敬地朝二人施礼,言道,“殿下和小姐放心吧,我已看过了,春雪没回来,慧儿也还在尚宫局,屋里的浴盆水一直保持着温热,浴盆也烧着。殿中人都闭紧了嘴,二位先洗漱,我保证,今日你们出去的事儿不会透露一点风声儿。”
舟妍妍放心下来,笑言,“殿下让妍希姑娘回来真是省心,否则三天内想要查清内鬼,与我而言难度还真不小。”
萧知年一直都在思索,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是冷的,似乎没心思听她说这些,只道,“先回去洗漱,待收拾好了,你到我屋里来,还有妍希。”说着他一打响指,跟着的暗卫从屋檐上落下,他便将手中的令牌交过去,言,“告诉李峰和年岳,一个时辰后来我这殿中卧房,有事儿交给他们必须立刻去办。”
“诺。”
夜幕高挂,已穿戴好寝衣的萧知年披着披风与仍旧穿戴整齐的舟妍妍坐在台桌旁的左右,瞧着站着的妍希,轻叹,“你说吧。”
妍希福了福身,将自己所知的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