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你只知道我在发疯。对,我是疯了,是被你们这些人给逼疯的……”
林易渺后悔地说:“妈,刚才是我在乱说,你别往心里去。”
母亲说:“淼儿,别以为人家夸你考得好,你就不得了。你还没有考到一中的入学奖学金呀,还差得远……如果你考到入学奖学金,你是乡下人,就可以申请免费上学,我何苦要厚着脸陪着笑撒着谎去给你借钱?何苦要被福华那狗杂种东挖苦西挖苦?何苦被你们当成疯子,被你骂成疯子……我真的错了吗……”
林易渺乞求道:“妈,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回家吧。”
母亲被扶回了家,说是想睡觉了,就去了卧房。
父亲过了一阵才灰头土脸地回来,和大家一起看电视。谁也不想说话,空气沉重得成了固体,敲两下都会硬梆梆。林易渺为刚才的话过意不去,想来想去,决心去给母亲认个错。
他来到母亲的卧房门前,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来,带给他可怕的预感。他冲进屋,打开灯,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昏倒——母亲一脸苍白,闭着眼斜靠在木椅上,一大滩鲜血从她手腕流到了地上,染红了那把祖传的铜剪刀。
他趄趄趔趔地扑过去恸哭着喊:“妈妈,妈妈……”
母亲在他的呼唤中无力地睁开了眼,无神地看着他,气若游丝,说:“淼儿,我变成鬼也要跟着你。”
这一幕,被闻声赶过来的父亲和姐姐看见了,父亲因此一直骂他克死了母亲。他虽然还算个孩子,但他是考上重点高中的人,是有文化的人,就不能说没文化人才说得出的话,他的错误就错得不可原谅。
从那以后,大家不再说“木兰淼”是木家的人才和希望。都说,“木兰淼”活活气死了母亲,是个不肖子。
那么多人都骂他克死了母亲,那么多亲戚都曾狠狠地揍过他。他总认为纵然自己有错,也不该承担那样多的谴责甚至毒打,那些同样有错的人反到成了声讨他的人,包括他的幺叔,一直声讨到现在,见到他也像避瘟神。从母亲去世那刻起,从前无忧无虑的他就死掉了,成了一路躲藏的冤死鬼替死鬼,躲藏了整整一个高一,连“木兰淼”那个本名也藏掉了。唯有换名,他才能重生。
“妈妈……”林易渺泪水和着雨水,用颤抖的声音念叨着,他抽身向母亲的蚊头磕了三个头,抬起脸说,“妈妈,我改名了,我是林易渺了,别怨我……名字变了,但我永远是你的儿子,永远会想着你……妈妈,我考了年级第一,要读高二文科火箭班了。前段时间,我看到了北京大学,我要考上北大,为你争光!妈妈,明天,我就要离开你去勤工俭学,我会自食其力考上北大,相信我吧!保佑我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6章 锋芒
高二文科火箭一班,“林易渺”的名字代替了“木兰淼”。同学们诧异他的陡转,却欣喜他脱胎换骨的改变,真正的他找回来了。
林易渺的一篇调查报告《夏令营思考》在开学之初就登上了《利音都市报》,占了一个版面的半壁江山。文中诙谐地指出高中生在夏令营中显露出的七大“爱”:爱花钱,为同学朋友带大包纪念品,没有为父母带点什么;爱乱扔,置身自己制造的垃圾场还浑然不知;爱八卦,知道某名星哪天和女友逛街或者生了儿子,不清楚表妹表弟的生日;爱嘲笑,这个旅客蠢笨那个游客老土,仿佛老子天下第一;爱抢位,排队抢吃饭抢乘车抢,把这样的竞争当时尚;爱照相,背景再杂都要照,姿势总是一个样;爱疲倦,一路都在喊累,在暮年老者面前也不惭愧。
学校关注着这篇文章,因为学校的通讯员在市日报上发过一篇活动的专题报道,称本次夏令营活动意义重大成效显著,展示了学生的精神风貌。林易渺的这篇无疑是带着黑色眼镜看事情,在揭教育的短,也揭学生的短,让活动失去了些光彩。
李靖把林易渺叫到学生会办公室,拿着那份报纸在桌上拍着,当着其他几位学生会委员严厉地质问道:“你怎么把这样的文章发出去?你这是在打学校的脸,你属恩将仇报!”
林易渺来这之前已经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意识到这篇文章带来的影响,同桌宁文胜就直言不讳地问过他:“爱花钱,为同学朋友带大包纪念品,没有为父母带点什么。这一条,是不是写的我?……你知不知道,我父母专门嘱咐过我,叫我不要给他们带东西,难道你就认为我忘记他们了?”。弄得林易渺颇是难堪。
班主任梁老师也找他谈过话,告诉他这篇文章引起了个别师生的不满,毕竟他是受到学校特殊关照的贫困生,又是尖子生,和其它学生不同。梁老师问他参加一次夏令营怎么会有那么多想法?林易渺说其实那些想法不只是在活动中才发现的,平时在校就有那些现象,只是借这次活动集中说了出来。梁老师并没多说他什么,只是提醒他今后写这类文章要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还要考虑有多少人可能对号入座,语言可以再婉转点,让大家容易接受些。
林易渺深感自己考虑不周,做得不妥,对不起学校,颇有些颤颤惊惊。却没想到李靖也会像班主任那样找他谈话,想起自己投到这家报社仅仅是因为假期在报社去帮着卖过报纸相对熟悉报社,也想挣点稿费作生活费,只好解释说:“我本来是投到校刊的,学习部长一看就给我打了回来,我就改投这家报社了。我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这么快就发表了。”
李靖知道校刊退那篇稿的事,因为校刊原则上不登以反面为主的、影响学校形象的内容。他以为退了稿就完事了,哪知被市报发表出来欲盖弥彰了,就说:“试试,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啊!不想发表还会去投什么稿?难道你不知道,学校有明文规定,学生对外投稿必须交班主任审核并加盖学校公章。你这次私自就投了,不按规定办,造成的恶劣后果想到过没有?”
林易渺说:“我在假期投稿,也要经学校同意吗?”
李靖说:“当然,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学校的内容,必须盖章!不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
林易渺说:“我以前没想过投稿,没注意那个规定。”
李靖又说:“那我这就告诉你,学校还有个规定,发表作品后,学校还要奖给同等稿费的奖金。你这文章虽然发表了,但没按学校的投稿规定办,就别想还会得奖金!”
林易渺听说过发表文章有同等奖励的事,内心里也想争取那样的奖金,听李靖煞有介事地要剥夺自己第一份这样的奖金,更反感起他来,于是说:“学校鼓励的是发表文章,没有强调盖公章的才有效吧?”
李靖说:“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到处乱发有损学校和同学的文章,学校反而还要给你们奖励,我看学校不被你们这种人逼疯,也要被你们这种人拖垮!”
林易渺说:“我的那篇稿子没说所有同学都那样,只是说个别、一些,难道也不行?”
李靖说:“必须经学校同意!”
林易渺说:“学校举办的议论文比赛,你那篇三等奖作文就写到我们这城市的不足,也没唱赞歌啊。依你的逻辑,你就是不爱家乡的人,为什么就有资格获奖?”
李靖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像你那样公开发表出去,唯恐天下人不知道。”
林易渺说:“难道不发表大家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说出了真实的感觉,希望大家注意一下,也许会改正。一篇文章,连起码的道义也不敢担当,还写什么写?”
李靖说:“你有写的自由,也有发表的自由,那算你的本事。但你得考虑对学校的影响!一中哪点对不起你,你鸡蛋里挑骨头,这样来写母校,写我们的同学!你还有没有良心!”
林易渺说:“李主席,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写这样的报道了,专门写诗,为学校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