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卫军笑她头脑简单:“不是每个鬼怪都像那两只小鬼一样胆小如鼠,如果招不出斗铜子,这面具也就是个装饰品。”
李安民无所谓,能有震慑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今天可算是痛快了一把,体验到当神婆的乐趣,说不定她还真有这方面的天分。
叶卫军摊开手,意思是让她把傩神面具上交,李安民攥紧了不肯丢,以前是没领会透这面具的好处,尝到甜头以后哪还舍得交出去,她商量说:“就给我随身戴着当护身符不行吗?跟龙龟挂一起,双挂合璧,我安全,你也能安心。”
叶卫军迟疑了一会儿,小作退让:“给你戴着是可以,但我说过,这面具上的罡气会影响人的心性,如果我发现你情绪不对或者乱发脾气,随时会把它收回来。”
李安民像扇蚊子似的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知道啦,你怎么比门口大妈还啰嗦?”
叶卫军皱起眉头“嗯”了一声,李安民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捣头道歉,这傩神面具会把人的负面情绪放大,而龙龟能起到凝神定气的作用,都属于外部因素,最关键的还是要靠自我克制,李安民觉得自己是个老驴磨磨的慢性子,应该问题不大。
下山的路上,李安民突然敲了下头,说:“糟,忘了问它们老板娘是怎么死的了!”
叶卫军刚才已经联系上周坤,掌握了一手讯息,周坤说老板娘被埋在荷叶根下的淤泥里,距离湖底地面足有三米,口鼻和体腔内填满烂泥,在腹腔中的烂泥里还找到了两具婴儿尸骨,但尸检结果确认老板娘并未怀孕,也就是说有人在几年前把两个婴孩扔进了荷花池,直到今天才在另一个溺死之人的肚子里发现,这种情况委实诡异。
就算是他杀,湖心水深将近五米,一般人要怎么才能把尸体埋入湖底三米之下的淤泥里?在老板娘身上没有找到外伤痕迹,那两具婴儿的尸骨又是怎么爬进她肚子里去的?没人能解释,警方对外封锁了消息,找不到线索的话,很可能会按意外事故来处理。
叶卫军并没有带李安民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一趟桑拿中心,门前站着的还是昨天那个高挑苗条的迎宾小姐,那小姐一见到他们就抱怨:“昨晚你们怎么直接就上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也不说一声。”
叶卫军笑着说不好意思,问她:“胡经理还在吗?我有事找他。”
迎宾小姐不明所以地问:“哪个胡经理?我们经理姓王啊,他已经走了。”
李安民说:“那人叫胡东,他说他是你们大堂经理。”
迎宾小姐想了想,说她才来没多久,对店里的人员配置还不太清楚,就把领班找了过来,领班是老员工,认识叶卫军,一听他讲完就乐了,说:“叶老板,你在开玩笑吧,我们原来是有个胡东胡经理,他两个月前就死啦。”
死因是心梗,就猝死在二楼的值班室里,死前还跟老板娘大吵了一架。
李安民默然无语,想起小鬼说的话——三楼没有一个活人,不由的毛骨悚然,抬头看向叶卫军,发现他的视线也正对着自己,就问:“胡经理死了……你也早就发现了吧?”
叶卫军说:“真没在意,看多了,偶尔也会辨识不清。”
李安民回想飞蚊症发作时的感受,理解地说:“是啊,我也经常会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有时还挺不适应,就怕遇到危险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说到这里,突然记起叶卫军不喜欢听她谈论生死,忙补充道:“我不是想死啊,其实我很怕死的,死了就见不到你们了……”她越说声音越小。
叶卫军这次没吼她,也没说话,只是把她揽到身边拥住。夜空如墨,一轮钩月下,两条人影渐渐融为一体,气氛很好,如果这时他趁机吃豆腐,李安民也会觉得很自然,但叶君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往常一样抱抱就算了,那种抱法和力道,与其说是抱恋人,不如说是抱小孩。这回换李安民疑惑了——他对自己到底是哪种感情?
这次事情,叶卫军没打算追根究底,没人给酬劳,他懒得插手,老板娘的死讯曝光后,鱼得水桑拿中心被迫停业,扔泥巴的闹剧还真如老板娘所说的那样,是同行雇枪手扮成客人所为,被泥巴塞住口鼻的那个人更是无中生有、夸大事实,他们所制造的闹鬼假象与那两小鬼的推泥工程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如果不是那两小鬼太敬业,这件事最后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以为还活着的老板娘会来找叶卫军,恐怕也只是希望他能帮忙辟谣,她不知道在人为的恶作剧之后三楼就被封闭了,真正的闹鬼事件其实是因她而起。而已死去的胡东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引导叶卫军发现这桩事情的根源,谁也猜不透。
关于胡东和老板娘的死,李安民起初还心有余悸,时间长了也就逐渐淡忘,有天下午放学晚,到店里已经快天黑了,李安民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店门口的风向标前,脸朝里对着防空洞,她走过去问:“先生,看房吗?要不先进店里来谈?”
那人转过头,浮肿的脸上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除了嘴部的线条,其他部位的肌肉像上过浆似的,连一个纹路也没有被牵动,使得整张脸僵硬如木,他嘶哑着声音说:“不了,我就来道个谢,问个路,这就走。”
李安民被吓了一跳,这个男人不就是在桑拿中心见过的胡经理吗?他还穿着跟那天相同的服装,皮肤颜色却变成青紫色,像中了剧毒似的,甚至能看到皮下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毛细血管。
他没有多停留,跟李安民打过招呼以后就直挺挺地朝隧道深处走去,在他身旁跟着三条飘忽的身影,像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或者说那个女人是很被动地让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拉扯着朝前晃动。
他们走着走着,像阵轻烟一样凭空消失了,李安民呆站半天,直到叶卫军出来喊人才慢吞吞地跟进店里。
“卫……卫军哥,我刚才见到胡经理了。”李安民站在茶几前指指门外,说话有点大舌头。
叶卫军把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往外扔,很平常地说:“是他,你来之前他就已经到了,还在店里坐了会儿。”
李安民绕进柜台里,隔了会儿又绕出来,凑到叶卫军身边粘紧,咽着口水说:“我好像还看到了老板娘,她带着孩子,那两小鬼不是去勾魂的吗?怎么还没勾走?”
叶卫军说:“这也怪我们那天多事,弄巧成拙了,两个小鬼被耽误下来,估计没赶上丑时,也好,让他们一家四口能有个团圆的机会。”
李安民被弄糊涂了:“一家四口?是怎么回事?”胡经理和老板娘就算有暧昧也不是夫妻关系吧。
叶卫军说毛娃在五年前生了对双胞胎,是胡东的孩子,但胡东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时桑拿房还是家旅馆,毛娃不过是个洗头妹,她在三楼的单人间里靠自己一人把两孩子生了下来,掐死之后扔进泰兴街后面的荷花池里,后来毛娃榜上大款,成了桑拿中心的女老板,胡东穷困潦倒,见毛娃发了,便拿以前的关系当作要挟,在她手底下讨了一份小有油水的差事。
胡东经常找毛娃要钱赌博,两人之间因利益得失冲突不断,在一次剧烈的争吵中,毛娃把生孩子的事说漏了嘴,这也是导致胡东心梗发作的直接原因,他近两年饮酒过度,被查出患上不育症,毛娃给了他一线希望,紧接着却是最残酷的打击。
听完故事之后,李安民看向叶卫军:“你说你没见到小鬼,而是在老板娘身边看到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是吧?”
叶卫军“嗯”了声,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们还活着,今年是该有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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