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脸,黑了,瘦了。
福康安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只不过是外出了一趟,等再回来,竟然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他离开前,他的云舒,那么健康红润的脸颊,如今竟然孱弱得像一张白纸,那双灵动的眸子,此时却紧紧地闭着,看都不看他一眼。
很多细节,福灵安并没有告诉他,而此时,他也从永琨这儿得知,原来,他的云舒竟是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了保住他们的孩子,那么怕苦的她,竟是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地灌下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
而罪魁祸首,只除了被剥夺了自由拘在宝月楼,其余竟是一点事都没有,皇上,甚至偶尔还过去坐坐,就因为这样,宫里那些跟红顶白的,竟然不知不觉中也对宝月楼热络起来,私底下,竟然还有人说,皇上迟早是要给回疆公主一个名分的,最低也该是妃位的。
福康安握紧了拳头,他看了,他们的儿子,云舒拼了性命保下的儿子,那么小小的一个,瘦弱得像只小猫,在她额娘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就差点失去他了。
一想到云舒日后不能再有孩子,福康安不由咬紧牙关,虽说云舒经历此次凶险,他本也是不打算让她再生了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认同了别人对云舒的伤害。他的云舒,本该是被捧在手心的宝,现在却虚弱得好似风一吹就能吹走,让他怎么不心痛?
阿里和卓,含香,回疆。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绝不。
“云舒,我回来了……”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手心,福康安温柔地唤道。
过去,他就喜欢磨蹭她的脸颊,滑嫩微凉,白皙中透着红润,怎么看怎么惹人爱,而如今,她却是那么虚弱苍白地躺在那儿,好像要一觉永远睡过去的样子。光是想想,福康安心中就大恸,握
着她的手,也不由用力。
“瑶林……”云舒昏睡了两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趴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的那个人,虽然只有一个侧脸,她却忍不住潸然,瑶林,回来了。
“醒了?”福康安感觉到动静,抬起眼,看到的便是她虚弱的笑脸。依旧温柔的语气,好像他不曾离开。
“饿了。”云舒咬着下唇,强忍着眼底的酸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过,在看到他温和而宠溺的眼神时,全都烟消云散。
“好,我让人煮粥过来。”刚刚生产完,又昏睡了两天,怕是不能吃油腻的。
什么女人坐月子男人不能进去,福康安全然顾不上,富察夫人虽然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到儿子漠然的眼神,到嘴的话又都咽了下去,随他去吧,云舒这样,他心里定是难受。
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粥,福康安对一边默默抹泪的烟雨烟霞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看过牛儿了吗?”因了孩子生出来就体弱,傅恒便寻了民间的法子,取个贱名,这样才好养活。
“看过了,眼睛像你,鼻子像我。”福康安微微一笑,轻柔地替她擦拭了嘴角。
“哪里看得出来?”云舒幽幽地横他一眼,刚出生的孩子,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堆,哪里看得出来长得像谁?
似是扯到了伤口,云舒不由皱了皱眉头,福康安紧张地扶住她,“可是哪里难受?”语气中的焦急,清晰可辩。
“有点累。”又想睡,整个人都像是没力气,像是一场生产,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好,你睡,我看着你。”其实他也不好过,下巴处已经隐隐可见青黑色,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英俊的脸庞憔悴不少,也黑了不少,从战场上下来,又心急地赶路,都顾不得休息,饶是铁汉,也吃不消的。
“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云舒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都看得到颧骨了,深黑色的眼袋如此明显,估摸着他这些天也没有休息好。
“不用,我陪着你就好。”吻了吻她的手背,福康安似是安抚地将她微微有些凌乱的发拨到耳后,露出苍白无色的小脸,显得愈加楚楚可怜,福康安微微抿了抿唇,眸中暗色一片。
“阿玛,云舒的罪,我必定不会让她白受的。”富察府的房里,福康安笔直地立在那儿。
傅恒看了一眼满脸肃色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也弄不懂皇上的意思了,当初说是为了防止回疆崩乱,所以只能放阿里和卓回去,可是这回疆的公主,却是一直住在那宝月楼里。
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若是为了扣作人质,又何必隔三差五地去探望?若是真心宠爱,又怎么会没名没分地让这含香留在宫里?
看不懂,看不懂,对自己这姐夫,傅恒委实把握不准。
福康安冷冷地勾起嘴角,大哥跟二哥早就与他说了,这来京的路上,一直有一股力量在阻挠回族使团进京,而经福隆安与福灵安猜测,这一切应该都跟这回疆公主有关,毕竟,每次只要捉到黑衣人,这回疆公主必定是奋不顾身地求饶的,甚至不惜跟阿里和卓对峙。
现在,他正在尽力追查这股力量,而经探子来报,这股力量好像已经在京城活动,京城里经常出现一小股回族人,说着不为人知的语言,不知道在预谋着什么。
近日,更加让人吃惊的是,这股回疆份子已经跟红花会取得联系,他们的中间人,正是一个手持箫跟剑的年轻男子,据悉,这名江湖男子,武功莫测,恐是红花会重要人物。
既然跟红花会扯上了联系,那么就不要怪他绝情了。福康安眯了眯眼,消灭乱党,皇上难道还会阻拦吗?
“瑶林……”云舒一醒来,便轻声嘟囔着福康安的名字,睡在外间的烟雨跟烟霞一听到动静,立马起身进屋。
“格格,额驸跟傅恒大人还在房,您可是要吃些东西?”烟雨小心地扶起云舒,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而烟霞则是赶紧吩咐人去厨房准备吃食。
“牛儿呢?”将身子靠在烟雨怀里,云舒有气无力地问道。瑶林在房,怕是有重要的事情,他这次匆匆赶回来,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没有交代完。
“小少爷刚吃了奶,正睡着呢,格格可是要奴婢去抱来?”
“不用了,让他睡去吧,吵醒了反倒是难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烟霞便端了鸡汤进来,这些吃食小厨房里都是十二个时辰准备着的,就怕格格什么时候醒了要吃。
“云舒。”正要喝汤,福康安进来了,很是自然地接过烟霞手里的汤碗,淡淡道:“我来吧。”说着,便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小心地举起勺子,喂她喝汤。
抿了一口,云舒淡淡地勾起嘴角:“怎么回来了?阿玛那边没事了吗?”虽说月子里不能同房,他却不管不顾,让人抬了软榻进来,就安置在她床边,夜间时不时地起来,就怕她睡得不安稳。
“没什么大事,只是说了些近些日子京城的事罢了。”福康安不愿让她知道那些繁杂事,那些说不出口的暗黑,让他去处理就好,他的云舒,只消养好身子,快快乐乐地做他的妻便是。